洛爾大陸壯闊的日落,荒海石灘上與最強的獵手對戰,騎著獅鷲,膝蓋迎著風……
還有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吻。
殷弦月慢慢低下頭,額頭貼在狼的頭頂,他隱隱的,有一些哭腔:“等我回來。”
“他聽不見的。”娜迦說。
殷弦月失神地點點頭,垂著腦袋,臉藏在頭髮裡,抹掉了眼淚:“嗯,走吧。”
娜迦的魚尾在地面滑行到他身邊,伸手。殷弦月把手放上去,娜迦的皮膚涼且滑,好像握著剛放進冰箱不久的聽裝飲料。
“他需要你的幫助,作為交換,他會給予你他全部的力量。”娜迦牽著他,他們每走出一步,身形就淡化一層,直到慢慢消失在這裡。
洛爾大陸,已經是琥珀中的小蟲。
那種感覺和從神諭殿穿越去現實世界是不一樣的,和路槐跨過暗巷的牆壁,沒有任何感覺,只是一瞬的黑暗。
但他覺得娜迦牽著他走了很久,走進一片高過他頭頂的蘆葦叢,這裡沒有道路,他不得不撥開蘆葦才能跟上娜迦。
抬頭,沒有天空,頭頂像是倒扣著罩下來的雪地,白茫茫。
也沒有風,他也感受不到衣服上的血,貼在皮膚上的時候,是乾燥的。
他感覺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娜迦停下了,她說:“就是這裡了。”
“這裡?”殷弦月不明白,“你說有人需要我的幫助,他——”
娜迦松開了他的手,指向前方。
手指抬起的瞬間,蘆葦叢倏然綻開一條通道,他面前的所有蘆葦向兩側移開,那條路的盡頭,是一個背對著他們站立著的長發青年。
殷弦月腦海中浮出兩個字:
洛爾。
神諭殿上的那些壁畫,洛爾就是這樣的形象,一個修長的,神清骨秀的,長發青年。
“可他……”殷弦月偏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娜迦的手在他背後一推,迫使他向前走了兩步。隨後,蘆葦叢、娜迦,全部消失,他被推進的這兩步,跨過了某個世界的界線。
這裡是空曠的荒野,但不像哀慟之牢那樣死氣沉沉。這裡有風,天空是很深的藏藍色,但依然很亮。
因為漫天都是星辰。
殷弦月走到他背後,他回過頭——
是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他瞳仁一縮,喉結發緊。
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出現另一個自己。
不過很快,殷弦月恢復平靜,因為娜迦明確說過了,自己不是洛爾。殷弦月決定自己先保持沉默,等待對方先說話。
“你好。”他說,“我是洛爾。”
到這裡,殷弦月已然放下了心。洛爾的臉只是乍一看和自己很相像,但人是動態的,他一開口說話,就完全不像自己了。
殷弦月的眼型更寬些,且他下顎瘦削,下巴偏尖。洛爾更鋒利,聲音更厚,他看上去比殷弦月要成熟很多。
“殷弦月。”他自我介紹。
對方莞爾一笑:“我旁觀了你在大陸所做的一切,你是個了不起的人類。”
“過獎。”殷弦月頷首,“不過我們此時此刻站在這裡,不是為了誇讚我吧。”
“當然。”洛爾說,“你喚醒了娜迦,說明你的心臟破裂,‘智慧之眼’睜開,你已經瀕死。”
殷弦月思索片刻,心臟被捅出一個窟窿,所以眼睛睜開,倒也算具象了。所以他點頭,爾後想起了什麽:“娜迦說,這是第二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什麽?”
洛爾答道:“娜迦會因為兩種情況醒來,我回去那片土地,召喚了她。不過,時至今日,我還被困在這裡,所以她只會因為智慧之眼而蘇醒。”
他說完,手指向西邊,殷弦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須臾之間,這枯黃色的土地遠方出現河流,洛爾說:“你寫的這本書參考了很多你世界的,古埃及神話,比如鷹神荷魯斯,比如智慧之眼,比如這亡者冥界的蘆葦叢。”
殷弦月沒有否認,緊接著,河流的西邊出現類似金字塔的建築,以及金色的風沙。洛爾繼續說:“古埃及人喜愛黃金,因為他們覺得神明的血是金色的,就像太陽。”
“你到底想說什麽。”殷弦月不想再聽他沒頭沒尾的話。
洛爾徒手憑空幻化出一把短刀,接著劃開自己掌心的皮膚,什麽都沒有淌出來。
洛爾說:“我耗盡了我作為神明所有的血,那邊的金字塔,是我獻祭掉的星球,這條河流,是我屠戮過的生靈,我還是沒有找到方法回去那個大陸。”
聞言,殷弦月僵立在原地,他震驚到沒辦法去理解洛爾所說的話。
他寸寸地扭頭,又看向西側的金字塔,這時才發現,那不單單是幾座金字塔,而是……連成一片,甚至,看不到它們的邊際。
“你是說,這些都是……”殷弦月說話有些磕巴。
洛爾仍然和顏悅色:“沒錯,宇宙中的繁星太多了,即便我已經去到這麽多地方,還是找不到我的……”
“小狗。”洛爾說。
終於,殷弦月沒能控制住自己,後退了一步。
他抬眸,睫毛如鴉羽,他冷冰冰地凝視洛爾。
小狗對殷弦月而言是個敏感詞,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他也有一隻小狗,然後他的小狗走丟了?
殷弦月乾笑了兩聲:“那你,該給他戴好項圈,項圈上,最好寫上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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