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勢漸弱,只能聽見雨水落下屋簷細細碎碎的聲響。
外間燭火昏暗,馮禦醫正支著腦袋在書案上打盹。
忽然聽見裡間的響動,連忙翻身站起,快速湊到臥房跟前。
“什麽時辰了?”虞澤兮起身按著眉心,視線卻落在枕邊另一人的身上。
大約睡得並不安穩,蕭偌此時雖然合著雙眼,眉間卻依然緊皺,一隻手抓住身邊人的衣擺,仿佛生怕對方離開一般。
“回皇上的話,已經過子時了,”馮禦醫小聲道,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微臣剛剛在茶水裡加了安神的草藥,蕭公子最遲要明早才能醒來。”
虞澤兮幫蕭偌蓋好被子,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屋外傳來打更的聲音,馮禦醫整理了下字句,依舊壓低著聲音道。
“方才侍衛已經送來消息,董公公帶人查驗了皇上最近所有接觸過的飲食,皆未發現有任何異常。”
“直到董公公叫人細查了皇上之前祭祀時用的供神香,裡面竟然查出少量朱砂的痕跡,”馮禦醫心有余悸,“……還求皇上恕罪,微臣無能,直到今日才知曉,朱砂居然有催化狼血藥的功效。”
朱砂常會用在祭祀的符籙之上,本身也可入藥,能清熱鎮驚,安神解毒。
可用在眼前人的身上,卻是完全相反的效用。
“朱砂,供神香,”虞澤兮輕笑了聲,撥弄著手上的扳指,“也難為他們想出這種主意。”
“不過也好,朕今日到宣寧侯府完全是臨時起意,此時發病,倒是更顯得真實。”
馮禦醫猛地抬頭,一時間竟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麽。
更顯得真實,什麽更顯得真實?
心底冒出某種想法,馮禦醫突然覺得背脊有些發寒。
沒等馮禦醫再開口,屋外大門被撞開,一隻白狼從外面飛奔了進來,幾步躍到床鋪跟前,將嘴裡的東西丟在地上,低低吼叫了一聲。
那是半截腰牌,雨水從上面滑落,一直蔓延到馮禦醫的腳邊。
“不是讓你待在房間裡嗎,怎麽又跑出去胡鬧了?”虞澤兮責備地摸了摸白狼的頭頂。
白狼抖著耳朵,似乎是在討好。
借著昏暗的燭光,馮粲終於看清,沾染在雪白絨毛上的並非是雨水,而是斑斑駁駁,濃得幾乎化不開的血跡。
跟在白狼身後的是史裴,佩綠鞘方頭腰刀上同樣沾染了血跡,半跪在臥房門外道。
“回皇上,三十七名暗探已全部解決,留下四名活口,如今已帶入牢中審問,應當明日便能問出結果。”
“不用審問,都殺了吧。”虞澤兮平淡道,伸手拍了下白狼,不許它跳到床鋪上去,免得將身邊人吵醒。
史裴呆愣了片刻,不過還是頷首:“是。”
馮粲到此刻才明白,原來皇上今日發病,根本是早就設好的計策,為的是將身邊釘子一齊拔盡。
不,也或許不僅僅是將暗探引出那麽簡單。
察覺到皇上將目光轉向自己,馮禦醫心中一凜,連忙將頭垂了下去。
“今日的事情。”虞澤兮有些遲疑。
馮粲滿臉疑惑。
見他實在不開竅,虞澤兮只能敲了敲床沿:“他最近連日勞累,又一直為朕的病情擔驚受怕,不宜再過分耗神,所以今日之事……”
“暫時先瞞著蕭公子,待到事情徹底解決了,再慢慢告知?”馮粲轉了轉腦子,勉強接話道。
終於找到人背鍋的虞澤兮滿意點頭。
“那便按照愛卿的意思,等日後再告訴他。”
馮禦醫:“……”
蕭偌迷迷糊糊睡醒時已經是次日清晨。
早膳依然擺在正堂之內,一家人臉上卻不見昨日的古怪,反而多了幾分擔憂。
蕭偌自己也有些擔心,每隔片刻便會看向身邊人,確認對方是否真的恢復如常。
“飯菜不合胃口?”見他差點將薑片塞進嘴裡,虞澤兮輕聲問。
“沒,”蕭偌丟開薑片,“早上起得急了,腦子還有些暈。”
虞澤兮盛了碗蓴菜湯給他,安撫道:“朕昨日只是染了風寒,喝了馮禦醫的藥已經好多了,不必擔心。”
說罷瞥了眼不遠處,仿佛是在示意。
蕭偌總算回過神來。
是了,母親和弟弟還什麽都不知道,皇上病情關系重大,眼下還不能將兩人牽扯進來。
“嗯,”蕭偌接過湯碗,“不過這會兒已然是深秋,風寒可大可小,皇上還是早些回宮去吧。”
聽聞只是風寒,嶽宛瑩頓時松了口氣,知曉內情的宣寧侯則是放下碗筷,跟著勸道。
“偌兒說得對,侯府內沒有地龍,即便點了炭火盆,也遠不如宮裡暖和,皇上還是早些回宮去,以免耽誤了病情。”
這回虞澤兮沒再拒絕,只是輕輕點頭,隨即忽然想到什麽。
“按照規矩,妃嬪家眷每月初三、十七皆可遞牌子入宮探視,朕后宮沒有旁人,故而也不必拘這些禮數,你們一家往後若是想要進宮,隨時都可以進來。”
宣寧侯心底一驚,慌忙想要推辭。
不用遞牌子便能隨意入宮,那成什麽了?
虞澤兮卻是不在意道:“朕最近公務繁忙,難得騰出空閑,你們多到宮裡來,就當是替朕陪一陪他了。”
雖然早知曉兒子頗得聖寵,卻從沒料已經到了如此程度。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