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露的幫助下,青南終於坐起身,背部靠著牆,他感到呼吸仍舊不暢,望向從門縫滲透進來的陽光,喃語:“此時是何時?”
“覡鷺睡了一夜,已經是第二天午時。”青露守在一旁,不安地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懵懵望向窗縫滲透進來的光,青南的眼眸迷離,他慢慢閉上眼睛,在腦海裡回憶玄暘的擁抱與親吻,仿佛這便是一劑解藥,能很好緩解他的症狀。
玄暘笑著說,你若想我,可以去尋我。
他還說,你有白宗,旅程上會得到岱夷族的幫助。
白宗。
青南在身上摸索,摸到那隻掛在腰間的象牙雕筒,這便是白宗,玄暘的白宗。
指腹摩挲象牙質地的冰冷器身,青南眼眸低垂,陷入思緒。
青露離開房間,過了好一會才返回,手裡端著一碗藥湯,他返回時,發現青南手中仍握著那件奇怪的器物,人一動不動宛如塑像。
“覡鷺昨夜喝剩的湯藥我已經倒掉,這是我今早新熬的。我不曉得要用哪些藥,按著昨夜的藥渣重新配了一副,不知道有沒有出錯。”青露的聲音越說越沒底氣,他的性格謹小慎微。
“辛苦你了,端過來吧。”
在巫鶴和青南的教導下,青露的草藥知識很豐富,他做事一向細心,不會有誤。
青露恭謹地將湯藥遞給青南,他站在一旁看對方緩緩將湯藥喝下,關切地問:“覡鷺今日好些了嗎?”
青南用淡淡的語氣說:“我已經無事,不必擔心。”
紫牡枝中毒的惡心反胃症狀還未完全消除,一碗湯藥飲下,胃部的不適感加重,青南的眉頭微微皺起。
此時的模樣大概是病懨懨的吧,昨日在祠廟與覡申“鬥法”,沒想過後果。
篤定不會死,便無所畏懼。
撫摸白宗,心裡不免後怕,我還想見見他。
思念。
那家夥是個旅人,也會在旅程上思念他人嗎?
將這份多余的情緒拂去,青南整理自己稍顯凌亂的發絲與衣袍,他還有事要做。
“青露,昨日覡申昏迷不醒,我受執鉞者之請,替代覡申暫時履行廟祝之職,我與執鉞者和巫鷸在祠廟一同祈告時,祠廟的巫覡可曾對外人說過什麽?”
“覡申在通神時昏死過去,巫覡們全都很驚恐,他們偷偷摸摸湊在一起商議著什麽,不讓人聽見。我看見執鉞者結束祈告後,命令虎武士抓住兩個祠廟的巫覡問話,過問覡申的事,那兩人什麽也沒說,只是跪在地上不停地發抖。”青露回憶昨天的事,他記得很清楚。
“我本來還想再看看他們會不會開口,想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巫鷸從我身旁經過,低聲叫我快走。她可能早就在祠廟裡發現端倪,她一向比我聰明。我真糊塗啊,都沒發現覡鷺是被人下毒了。”青露的聲音壓得很低,他清秀的臉皺成一團,眼眶微紅。
青南沒提過自己中毒的事,今早青露從剩余的湯藥中挑出藥渣,他顯然注意到這些草藥是用來解毒的。
青露繼續往下說,聲音發顫:“是祠廟裡那些巫覡做的嗎,他們很可疑……可是……他們為何連覡申也害?”
困惑地搖了搖頭,青露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覡申要對我下毒,卻不想險些毒殺自己。”青南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帶著點自嘲意味,自己的中毒症狀也不輕。
又叮囑:“我中毒一事,你不要聲張,不必讓外人知道。”
青露的表情先是驚詫,繼而憤慨,聽見青南說不要聲張,他又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心裡仍有困惑,不過青露沒有問,他知道覡鷺這麽做肯定有緣故。
青露小聲嘀咕:“活該,叫覡申不得好死,最好簇地的祠廟換一個新廟祝,來管管這些又毒又壞的巫覡。我每次從祠廟經過,他們的眼神都讓人害怕……”
青露說著說著,突然就不說了,他露出愁容。
“走吧,扶我起來。”
青露很詫異。
“我想到院中坐會。”
青露更是露出不解的表情,吃吃道:“剛喝下湯藥,覡鷺就好了嗎?”
“嗯。”青南隨口附和。
在青露的幫助下,青南站起身,除此,他不需要憑借,靠自身的力量走出房門,來到庭院。
腳步有點趔趄,不明顯,如果湊近看,會發現他的嘴唇灰白,下巴失去血色。
青南選了個背對院門的位置,讓青露擺上木案,取來朱砂,他就這麽坐著,慢悠悠地研磨朱砂,製作朱砂顏料。
巫覡在一些儀式中需要使用朱砂。
使不上力氣,動作慢條斯理,額頭上又滲出冷汗,權當是暑天流的汗水。
好在戴著面具,不是親近之人很難察覺他是位病患。
如果覡申的人想來院外暗中觀察,妄圖刺探虛實,就讓他們看看我悠然自得的模樣吧。
第25章
立於高樓之上往下看, 從高屋廣場有序離開,沿著大道行進的那支軍隊,宛如一條火龍, 士兵們都執著火把, 火光照亮他們年輕的臉龐,還有肩上的弓箭盾牌與石斧。
裡邊必然有一些青南眼熟的臉, 他們來自羽邑歸屬羽邑的小聚落,只是夜幕深深, 難以辨認。
他們或許是漁夫,來自舒塘, 或許是種稻的農人, 來自西墩,或許是獵人, 來自鹿畔,他們冬時被召集在羽邑修補城牆,仿佛城牆完好便能庇護他們,不受簇地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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