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又像狗皮膏藥黏人得很,被嫌棄兩句就淚眼汪汪,亦或上躥下跳鬧脾氣,一給好臉色就浪得飛起,簡直就是個祖宗。
沈庭玨其實已經記起了從前一些事情,只是沒全說,他能感覺出來,太子殿下對他的縱容都是因為他腦子有病,若是好起來了,說不定就不會那麽縱容他了。
不行。
他不能好起來。
沈庭玨決定從今天開始,不喝藥了。
馮管家哄了半天,也沒用,琢磨著是不是章太醫新開的藥方太苦了,明明小公子之前乖得很,一端來藥,不用人哄,自已就已經一鼓作氣幹了個痛快,連蜜餞都不需要吃。
肯定是藥太苦了。
絕不是小公子變不乖了。
下人在庭中清掃著積雪,沈庭玨趴在窗邊,隨手折了一枝梅。
章太醫站在他身後,問:“小侯爺為何不肯吃藥?”
沈庭玨轉動著手中的梅枝:“為何要吃藥?”
章太醫說:“喝藥就能好起來。”
沈庭玨回頭看他,眼神無辜:“為何要好起來?”
章太醫胡子一翹,好像氣到了。
沈庭玨拿梅枝戳了戳他:“你與夫人感情如何?”
話題轉得太快,章太醫愣了下,雙手攏在袖子裡:“自然是伉儷情深。”
沈庭玨稍微坐直,真誠發問:“那如果,你失憶了,你夫人會對你一邊嫌棄一邊縱容,還是會卷走家財另尋新歡?”
章太醫:“……。”
什麽鬼?
“不好說對吧?”沈庭玨道:“那我再換個問題,如果兩個人發生那種關系,等等,這話有些隱晦你可能聽不懂,就是那種在床上……”
章太醫吹胡子瞪眼:“老夫聽得懂!”
“哦。”沈庭玨又往窗邊一靠,揪著梅枝上的梅花:“如果兩個人發生那種關系,若非兩情相悅,是不是也能乾?比如,意外還是單方面強迫,對吧?”
章太醫感覺話題正在往不對勁的方向跑,表情複雜,一字一頓地提醒:“我是太醫。”
是來看病的。
不是來給你分析奇奇怪怪的問題。
沈庭玨咂巴嘴,充耳不聞,繼續說:“如果你失憶了,隻記得跟自家夫人顛鸞倒鳳的事,但在逐漸想起來的記憶中,卻發現自已跟自家夫人之間相處並不親密,你會不會覺得,其實,你的夫人並不愛你?你們之間之所以會乾那種事,可能只是個意外,章太醫,你把自已代入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
沈庭玨越說越激動,身體下意識向前傾,幾乎把整張臉懟到章太醫面前。
章太醫:“……。”
是不是這個理我不清楚,但我覺得,你好像病得更重了。
就這樣居然還敢斷藥。
服了。
章太醫深呼吸口氣,憑著從醫多年來的良好素養,保持心平氣和,溫言軟語地勸慰:“乖,咱們要好好喝藥,病好起來,才能健健康康的。”
沈庭玨莫名其妙:“我現在不健康?”
章太醫維持慈愛笑容,耐下性子:“腦疾快點治好,就能想起家人好友,難道小侯爺不想跟家人團聚嗎?”
沈庭玨歪了下腦袋:“要是我沒有家人好友,以前過得也不好,若想起來只會徒增傷悲,既如此,我為什麽要喝藥好起來?失憶豈不是更好,對吧?”
章太醫扶額。
你小子!
為什麽非要跟我杠呢?
乖乖喝藥治好腦疾不好嗎?
就算以前過得不好,如今你是金尊玉貴的小侯爺,你怕什麽?
沈庭玨手肘搭著窗沿,坐姿慵懶:“章太醫,你還沒回答我方才的問題呢,如果你發現自已的夫人並不愛你,一切只是自已自作多情,你會怎樣?”
章太醫表情變了又變,抖抖胡子,咬牙:“不會有這事發生。”
“我說了是如果,如果。”沈庭玨將扯下來的梅花瓣灑出窗外,看著它們四散飄零:“還是說你與夫人感情並不好,你至今還不知何謂情愛,所以無法將自已代入我所舉的例子裡切身體會,對嗎?”
“......。”
章太醫胸口發悶,做了兩下深呼吸,很想敲開他腦袋瓜子,看看裡頭到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東西,按著額角:
“平日裡少看些話本,那種書看多了容易胡思亂想,患得患失,陷於苦海情仇,我今日來,是來問你為何不喝藥?到底是因為新藥方太苦了還是因為別的?”
沈庭玨揣著手,長長一歎:“為情所困,不想喝藥。”
章太醫:“???”
不是。
你喝個藥跟情愛扯上什麽關系?
難道是心裡苦,喝碗苦藥心裡就會更苦?
沈庭玨單手托腮:“唉。”
章太醫看著他那副憂愁萬千的模樣,一時詞窮,無言以對,完全無法跟上腦子有病的人的腦回路,隻好往藥箱裡翻找出幾瓶益氣滋補的玉露丹,全塞進沈庭玨懷裡,充滿愛地叮嚀:“乖,治病要積極,這幾瓶玉露丹你拿著,補補氣血也是好的。”
沈庭玨皺眉,不高興道:“我沒病。”
章太醫敷衍:“嗯嗯嗯。”
有病的人都會說自已沒病。
算了,腦殼疼,得去泡杯菊花茶降降肝火。
江湖中人一有不暢快就喜歡醉生夢死,話本裡都這麽寫,沈庭玨趁著馮管家沒注意,迅速飛簷走壁溜出府,去酒館買了兩壇最烈的酒,拎著酒壇去了禁軍營,揚言要大醉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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