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城地處蕭國邊陲,自古便是河北部重要通道,為軍事要塞,位於蕭燕兩國交接處,雙方在這一帶反覆拉鋸,蕭國又防前朝建制設立“都護府”,為督察邊境各民族而設置的軍事機關,撫慰諸藩,輯寧外寇。
袁侃任職都護,知道大軍即將抵達,早早帶著一眾下屬在城外等候著,見遠處馬蹄齊震,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當即喜笑顏開,提著袍子快步上前相迎:“殿下與諸將一路辛苦,快快入城,府中已備桌席接風洗塵!”
邊陲常年挨刀子和受風沙侵襲,眺望四野綠植稀有,入眼皆是土黃色,很少能看見蒼穹,眾人風塵仆仆而來,鐵甲上都蒙了層灰,而沈庭玨一路上被照顧得細致,從馬車裡出來時,依舊雪白雪白的,乾淨又飄逸,腰間系了兩三塊玉,襯得他在這滿是糙漢的安北城中,猶如鶴立雞群。
民間幾乎將沈庭玨捧成了謫仙,傳到了邊陲,軍中士兵都對永樂侯的名號如雷貫耳,又聽說太子寶貝得很,對方笑一笑就能樂得開屏,於是兩人一時間成了邊陲的盛談,紛紛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才能值得太子殿下那般神魂顛倒。
這會人一出現,所有視線立刻都往他身上瞟。
白,真有白璧無瑕那味。
沈庭玨曾跟隨蕭寒燁來邊陲打過仗,對此地熟悉得很,這會換了個新身份在人前光明正大地露臉,莫名有點不自在,想往太子殿下身後躲又覺顯得自己沒見世面,遂繃著個臉裝高嶺之花,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種。
第231章 你只能配孤
都護府的府院看著像是剛翻修過,牆壁刷得發白,袁侃知曉太子不喜歡繁文縟節,所以沒搞那麽多排面,宴席上只有烤肉和面餅,還有烈酒,沈庭玨喝不了酒,袁侃便讓人給他端了一大碗鮮奶,是輜重營剛押運來的,裡面還兌了糙茶。
沈庭玨捧在手裡小口小口喝,看著極乖。
袁侃雙眉又濃又密,卻並不粗重,如刀鋒般凌厲,讓略顯樸實的臉生動了幾分,視線在沈庭玨臉上快速轉了幾圈,便收了回去,笑著說:“這邊好東西少,沒什麽能接風洗塵,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殿下見諒。”
蕭寒燁用匕首剔好了羊肉,骨頭給了兩隻狼啃,肉全給了沈庭玨,他抓起巾帕擦手,說:“前線物資最吃緊,談什麽周到不周到,這些年你鎮守此處,勞苦功高,各位將士也辛苦,孤敬諸位一杯。”
眾人立馬舉杯,回敬過去。
烈酒後勁大,蕭寒燁雖自詡酒量好,但也知不宜飲過,又有沈庭玨在一旁盯著,沒敢多喝,回到住處,人還是清醒得很。
秦司岩跟在他後邊。
蕭寒燁接過玄虎衛呈遞上來的熱毛巾,擦了擦脖頸上的汗,回頭看了眼秦司岩,眉目張揚犀利,慢條斯理地說:
“北有棗栗之利,民雖不佃作而足於棗栗矣,孤昔年攻打燕國,是為兩國宿仇和開疆擴土的野心,當今之時,你毛羽未成,不足畏也,孤此番助你,只因兵戈有傷天和,兩軍鏖戰生民慘,孤是為蒼生而助你。”
兩國各有人才輩出,每次交戰影響的不僅是芸芸蒼生,還有天下格局,秦司岩聽出他話裡的警告之意,正色道:“殿下心懷大義,是百姓之幸,烽火不息,天下動蕩,亦非我所願。”
蕭寒燁的目光透過秦司岩,側顏在燭光裡十分冷峻,顯得很英俊,也更具氣勢:“蕭燕兩國對峙已近百年,一直劃江而治,皆在邊界設置重兵,禁斷一切商賈往來,孤要你回國掌權後,開放關卡,在邊界設通商地點,允近五十年間的南北互市,軍民樂業,不用兵革。”
他年少時氣盛輕狂,隻一門心思想開疆拓土,頂著個“好武好戰”的名聲,盡興施展宏圖霸業,如今倒是能悟得幾分沈懷文所說的“江山不管興亡事”,國之盛衰,從來在於人治,百姓所尊崇的天子,是要有一顆恩澤八方的帝王心,而非隻關心個人成敗得失、權力傾軋。
興民得道,才得天下眾望所歸。
蕭燕兩國互市,這中間牽涉到太多的利益,一直未有人敢提出,若真能止戈互市,物阜民安,也算另一個“天下大治”。
秦司岩心道,怪不得承桓帝對太子如此偏愛,對方確實是個適合做帝王的料。
有野性,也有胸襟。
秦司岩看著蕭寒燁,眼底隱約有幾分欽佩:“殿下所言,也是我之所願,待燕國社稷安穩,定結以互市之盟。”
“好。”蕭寒燁笑起來,又忽然沉了目光,聲音冷冽:“話雖如此,但孤還是不放心你,你我各自為界,人心難測,孤可不想來日,因助你回國奪權這一決定,而鑄成大錯。”
氣氛微凝,沈庭玨坐在窗邊,拿著白肉喂給海東青,回首看了他們一眼。
秦司岩站立不動,抿了抿唇,正要開口,就見蕭寒燁扔給他一個小瓷瓶:“吃了。”
瓷瓶上什麽也沒寫,但一看就知是毒一類的東西,秦司岩知他心思,左右別無選擇,於是倒出一顆,毫不猶豫含進了嘴裡。
他被逼出燕國,就像是條夾著尾巴的喪家犬,只要太子能助他扳倒仇敵,過後要取自己的命,也無妨。
玄虎衛遞了杯水上前。
蕭寒燁看著秦司岩咽下去,沒再多言,擺手道:“奔波數日,下去好生休息吧。”
秦司岩也沒多問什麽,聞言拱了拱手:“殿下勞累,也好些休息。”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