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白費那力氣了,轉而費口舌,教到阿梟聽懂為止。
“對,這就是貼身侍衛該走的距離,每一步都應當如此。”陸棠鳶滿意,抬頭一看,阿梟夾著眉心,嘴撅得能栓驢。
好在不情願歸不情願,阿梟還是很聽他話的。他說要阿梟當個啞巴,阿梟就真的不出聲,委委屈屈地用口型表示:騙人,不貼身。
他已經疲於解釋何為“貼身侍衛”,破罐子破摔道:“本宮就是騙你了,又如何?”
說完他就後悔了,他還沒有拿到上弦丹,還是哄著點好,阿梟的心思誰都猜不透,哪天轉了性,不再聽他的,他毫無辦法。
慶幸當下阿梟還沒有轉性,受得住他一切的惡劣,只是臉上的委屈更甚。
他看著高高大大的阿梟,站起身後脊背挺拔,寬肩窄腰,四肢修長,從背後看,倒是有個高深莫測的殺手樣子。
但這張委屈又稚嫩的少年臉龐,總是露了餡。
他正發愁,王誠看著阿梟沒憋住嘲諷,“殿下,就他,還護衛您?我看殿下有我一人足矣!就他——”
不等王誠說完,剛才還耷拉著眉眼的阿梟,一秒就換了神色。
阿梟偏頭直視王誠,一瞬就叫王誠頓住。
明明阿梟聽話乖巧的模樣王誠也是見過的,甚至蠢笨示弱的樣子,他也歷歷在目,可是這一眼,就足以讓他回憶起初見時,阿梟是如何撕碎了他的精銳影衛隊。
他僵在原地,連格擋都忘了。
陸棠鳶沒理會王誠的窩囊樣子,高興非常。
“就是這個樣子!”他用纏繞佛珠的右手,掐過阿梟的臉,“你就保持這樣的表情。”
佛珠硌上阿梟的下頜,輕微的疼痛又喚回了那張委屈臉,陸棠鳶要的樣子消散在了自己的手裡。
他蹙眉,掐著阿梟晃了晃,“我要剛才那樣,換回去。”
阿梟卻只是張張嘴,用被掐得歪扭的嘴唇,刻畫出一個“疼”字的口型。
陸棠鳶著急又無奈,甩手放開,“剛才看王誠那種表情,變回去,能聽懂嗎?”
阿梟點點頭,神情卻是一點變化的勢頭都沒有。
陸棠鳶深吸一口氣,重重歎出來,耐著性子,“把你的眉毛舒展開,嘴巴也舒展開,我不是放手了嗎?你還委屈什麽?”
阿梟的表情仍不盡如人意,受了罵,聳起肩埋下頭,這下連背影也與冷峻形象相去甚遠。
陸棠鳶除了扶額歎氣不知道還有什麽能做的,是他高估了自己還是高估了阿梟?
一籌莫展之時,往往需要些歪打正著,腦子歪的王誠愁眉苦臉道:“殿下,這孫子從第一次見您就這副勾欄女的模樣,先前我以為他城府頗深,現在嘛,他可能就是認您。”
這話給了陸棠鳶啟發,他拎起佛珠往阿梟臉上一甩,“傻子,看王誠。”
佛珠給阿梟的臉留下一條淡紅,阿梟癟了癟嘴,還是照做。
說來也怪,雖說沒有方才那樣殺意直逼門面,但阿梟現下的表情也夠冷漠嫌棄,任誰也看不出阿梟是個傻的。
已過未時,陸棠鳶終於露了個笑模樣,“這不是會嗎?”
“行了,你也別站我後側了,此後你就站王誠身後,什麽時候學會控制表情,而不是真情流露,再議你的位置。”
阿梟當然不願意,他要的可是貼身,怎麽還越來越遠了?
他急,本就對說話這事不熟練,陸棠鳶又剝奪了他大部分說話的機會,嘴越來越笨,口型混亂叫人看不明白。
其實陸棠鳶能猜個七八分,但他偏裝不懂,反正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他是一點都不急了。
他微挑眉峰,“你說什麽?慢點,本宮看不懂。”
阿梟停住,胸膛起起伏伏,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討厭。你不。
“哦,這樣啊?”陸棠鳶拇指指腹撚著顆顆佛珠,“那你的意思是...你做不到?”
阿梟似乎並不想承認自己無法完成陸棠鳶的命令,點頭點得很艱難。
“行吧,本宮信佛,不願強求他人。”他迎著著阿梟燃起的希望神色,以言語作利刃,將希望一寸寸削成絕望,“你不必學了,以後本宮外出,你還是等在暗道裡便罷。”
阿梟更急了,嘴唇開合無助極了,他拚命在胸前擺動雙手,哼出的嗯啊雜聲帶著濃重的鼻音。
他往前躊躇又收回腳步,大概是想像從前,跪在他腳邊祈求,可又不得不聽話站著。
陸棠鳶審訊過很多人,從未見過一個人將局促與無助展現地如此淋漓盡致。
理智告訴他,他並沒有完全控制阿梟,他能控制阿梟的唯一籌碼,是阿梟那令他犯嘔的未名情愫。
他應該像培養其他心腹那樣,扮君子,演慈悲,別再消耗那看不見深度的情愫。可他忍不住。
謙謙君子是他引人跟隨的噱頭,卻也成了他的枷鎖,待旁人,他總要收斂著,以防出現第二個杜太醫。但阿梟不用。
就連王城都有要注意的底線,唯獨阿梟不用,只有阿梟的追隨,與他的外在名聲毫無關系。
“你要哭嗎?”之前看阿梟哭,他沒什麽過多的感觸,可他如此近距離看過阿梟的冷眼與淡漠之後,記憶中那雙淚眼給人的感覺突然就不一樣了。
“你哭出來,我就不讓你再進暗道了。”
得了赦令,阿梟攢在眼眶裡的淚水有了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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