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談吐,便知蕭暘將女兒教養得極好。
裴玉戈嘴角含笑,微微頷首道:“韻華小姐聰慧伶俐,這番心意我自是笑納的。”
蕭暘在一旁糾正道:“長安,裴伯伯是我們父王的結拜兄長,你我之間是以兄弟論的。韻華是我女兒,便是你的子侄,你不應用敬稱的。”
蕭璨一手撐著下巴,方才他一直沒說話,隻眼睛直勾勾盯著裴玉戈。這會兒卻眼珠一轉,調侃道:“玉哥乃禮儀人也,自是一時半會兒不習慣丟掉那些繁文縟節。今日這桌是家宴,若以平輩親戚論,玉哥也可隨了我喚韻華一聲表妹的。”
他這般一說,一桌人才想起,若按老靖北王那邊的輩分論,蕭璨和蕭暘才八歲的女兒是同輩人。偏偏他與裴家結了親,跟著裴玉戈的輩分走,又是同輩人了。
裴青鉞此刻微微皺起眉道:“雍王殿下,今日是我哥的生辰宴,席上還有年幼的孩童,煩請您留些分寸。”
蕭璨隻歪頭瞧著裴青鉞笑,又像是故意要逗他一般,開口道:“小將軍喚我聲嫂嫂,我便正經些。”
雖然裴青鉞先前已對蕭璨的脾性有些了解,可沒成想對方賴上他兄長後言行愈發胡鬧。
“你!你堂堂親王,要不要…”
咚!
裴青鉞話未說完,便見裴玉戈放下手中杯盞。瓷杯磕到石料做的桌面發出一聲脆響,登時一桌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玉戈臉上。
裴玉戈容色驚豔,哪怕是一言不發的凝重模樣也依舊是極好看的。此刻他鳳眸微抬,薄唇輕啟,緩緩吐出幾個字。
“青鉞,你該叫一聲嫂嫂的。”
裴玉戈面上神色不似有假,裴青鉞被噎得說不出話。嫂嫂那兩個字像是格外燙嘴一般,他梗著脖子盯了蕭璨好半晌仍沒說出來。
蕭暘面色不驚,倒是一旁的賀颺聽到這話不由攥緊了手中的杯盞。
“…嫂…嫂。”
原本十分尋常的稱呼裴青鉞說得極為艱難,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倒是蕭璨嘴角微勾,痛快應了。
裴玉戈扭頭看蕭璨,無需多言,後者了然點了點頭,而後面向眾人道:“方才都是席上玩笑之語,諸位莫當真,今日這桌酒席還是為了賀玉哥生辰之喜。”
蕭暘是第一個舉杯回應的,賀颺與裴青鉞的臉色雖都有些不自然,可仍是舉杯相賀。
因席上都是相熟之人,這頓飯吃得還算安生,偶爾有人開口交流,也多是蕭暘和裴青鉞詢問裴玉戈近來身體如何,京中侯府上下可還安好之類的。
酒過三巡,蕭暘才開口喚來自己的親隨,讓他們將尚且年幼的女兒帶回客房安置。
席上余下他們幾個大男人,蕭暘才放下酒杯看向裴玉戈道:“今日是長安生辰,按說我不該挑頭說這些,只是明日晚些便要啟程入京,只能冒犯了。”
“蕭大哥言重了。我本就是為正事兒來的,生辰與否並不影響。”裴玉戈搖搖頭,說完看了蕭璨一眼,又補了一句,“明珠也是一樣。”
蕭暘表情凝重,他微微頷首道:“那好,有些話我就直說了。北境對於此次天子宣召之緣由略有耳聞,只是所知甚少。殿下身為親王,接下這樁宣旨的差事,難道真的隻為替長安賀壽而來?”
蕭璨搖頭。
蕭暘皺起的眉頭略微松緩一些,繼而又道:“那殿下出現在此地,想必立場有所偏袒。北境這些年一直恪守為臣本分,不過遠離京師,難免消息閉塞,故而有些事…還要煩請殿下告知清楚。”
“這個自然。”蕭璨抬手向孫連青揮了下手,那親衛副將立時會意,將一直不曾離身的一本冊子取出,恭敬送到蕭暘面前的桌上,而後帶領屋內所有親衛到到面把守。蕭璨手指在桌面上輕點兩下後道,“來龍去脈都在這冊子上清楚寫著,叔父看過便會懂了。”
蕭暘點頭,拿過那冊子展開,賀颺站起身走到大哥身後,目光從紙上迅速劃過。
那冊子上將自溫燕燕遇害至禦史台牽扯上的兩樁要案為止一一詳述,甚至包括了蕭璨曾被刺殺以及天子為何會召兩位靖北王入京的緣由,事無巨細都交待清楚了。
蕭暘和賀颺二人的臉色變了又變,他們的目光齊齊落在面上始終帶笑的蕭璨臉上,唯有裴青鉞一無所知坐在一邊,見兩位世子臉色不虞,一時間看了看自家兄長又瞧了瞧蕭璨。
許久之後,蕭暘才合上冊子放在一旁開口問道:“敢問殿下,您主動向天子提起將我靖北王府卷入其中所圖為何?”
蕭璨坦然答道:“沒叔父想得那麽複雜。朝廷有人意圖推翻曾叔公和皇祖母當年一手改變的舊局面,讓大齊回到肅帝之前的暴政,我不想他們得償所願,可我到底是名聲在外的紈絝子弟,耳報神靈歸靈,可根基尚淺。所以…我需要找人締結同盟,一同阻止幕後之人,僅此而已。”
蕭暘盯著他,忽得冒出一句:“殿下…果真沒有再進一步的野心?”
親王之尊,再進一步便是那至高龍椅。
蕭璨很乾脆地搖了搖頭道:“我與皇兄手足情深,若非逼不得已,我不想辜負皇家這點難得的情分,況且……我蕭璨雖非真的紈絝,可心思總歸是有的。比起天子尊威與禮節規矩,我更鍾情瀟灑於天地。如今費心費力,只不過是有些事有些人礙了我的眼,刀子擱在心頭久了,總不能真的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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