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雷聳聳肩,又吸了一口,把煙圈吐出去後轉過頭看向雪萊,“老板,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你說。”
“這個因布山,你是非去不可嗎?”伊雷問。
“非去不可。”雪萊沒什麽猶豫地回答。
“不管發生什麽都一定要去?”伊雷問。
“不管發生什麽。”雪萊很快給了肯定的回答。
伊雷點了點頭,不再追究這個問題。他站起來,越過雪萊的上半身打開窗戶。
寒冷的風頓時灌進來,也同時驅散了車內的煙霧。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吵醒了幾個睡著的人,有幾聲帶著鼻音的髒話罵過來,伊雷充耳不聞對著過濾嘴吸了最後一大口,再緩緩把嗆人的濃煙吐出。
白煙迅速被凜冽的寒風帶走,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伊雷把碾滅的煙蒂扔出窗外,關上了窗戶。
“睡吧。”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對雪萊說,“明早一睜眼就到杜哈特了。”-
有人說,到了杜哈特,就等於到了神的身邊。
杜哈特是神的城市,是上帝的城市,是真主的城市,可惜唯獨不是人的城市。
所以這座無數宗教起源發展的神明之城,到底還是被劃成了下城區。
但這並不耽誤有信仰的人千裡迢迢地徒步來此進行朝拜,這些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信徒堅定地相信著在同樣肮髒、貧困的城市裡,會有一位全知全能的神明為他們駐留,將他們從苦海中拯救出來。
朝陽從東方升起,給這座擁有無數教堂的城市鍍上一層金色的榮光。旅客們依序有秩地從火車上下來,自動自發地在城門口排好隊,沒有人擁擠也沒有人插隊,所有人都是一副沉默而虔誠的表情,與他們上車時的景象形成鮮明的對比。
就連入城時的檢查站也是用舊教堂改造的,隕石擊垮了教堂的大半個穹頂,但中央的彩繪玻璃卻幾乎沒有破損,陽光灑落在上面,映出一道絢爛的七彩光環,投射在每個即將入城的旅客腳下。
但這與肮髒的地面、哀嚎的流浪漢以及時不時穿過路面的老鼠並沒有矛盾。
這種怪異的兩極氛圍讓雪萊渾身都感到很不舒服。
站口的檢查員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不像檢查員,倒像是給信徒做施洗的牧師,每檢過一個人就會低著頭喃喃自語一句什麽,再在胸口畫一個符號。不斷重複,無一例外。
雪萊很有種從隊伍裡逃跑的衝動,但伊雷握住了他的手,帶著他一點點往前走,他也隻好硬著頭皮,朝那片七彩光環走去。
檢查員照例撩起他的頭髮,但在看到他腺體的那一刻,發出了一聲介於遺憾和沉重之間的感歎,“你是Omega。”
“我有標記,他是我的Alpha。”雪萊硬著頭皮解釋。
“我們是變戲法的,在各個城市之間做巡回表演。”伊雷又搬出這套說辭。
檢查員點了點頭,低頭在他們的通行證上蓋了個印章。就在雪萊以為流程已經結束的時候,檢查員突然從桌子下面拿出了一個銀質的水壺,朝雪萊的臉上潑了過去。
◇ 第39章 “算盤打挺響。”
冰冷的水就這樣冷不丁地忽然潑了雪萊一身,雪萊震驚的同時感到刺骨的寒意穿過自己的骨頭。
現在可是隆冬,熱水潑在路面上都能很快結冰的天氣。
而城門口的檢查員居然莫名其妙地潑了他一身的冷水?
雪萊剛想發作,手就被伊雷拽住了。接著那檢查員從衣服裡拿出了一枚十字架在胸口比劃,又念誦了一大堆他聽不懂的經文,最後在他的額頭上點了一下,用滿懷慈悲與憐憫的語氣說道:“上帝會原諒你的。”
“我們能過去了嗎?”伊雷問。
檢查員點了點頭,繼續用那樣的目光看向雪萊,“如果你誠心懺悔贖罪,上帝會……”
伊雷拉起雪萊就往前走。
一走過城門,伊雷就把外套脫下來披在雪萊身上。
“杜哈特人相信,分化成Omega的人是身體裡帶有原罪的人,是惡魔派來蠱惑眾生,給世間帶來劫難的人。”伊雷用大衣布料胡亂擦了擦雪萊被打濕的鬢角和臉頰,一邊說道,“所以有Omega入城,要先經過他們的‘淨化’。我把這件事忘了,抱歉,老板。”
雪萊難以置信地看向伊雷,“原罪?淨化?”
伊雷搖搖頭,“跟這些人理論不清,還不如快點結束那些狗屁儀式拉倒。相信我,我試過。”
同樣是下城區,杜哈特城內的氛圍與雷斯奧差別很大。
這座城市所有的錢應該都用來修繕和維護各式各樣的宗教建築了——隔兩條街就有一座教堂或者廟宇,幾步路就會出現一間迷你的禱告室,天使與神明的雕像隨處可見,周圍擺滿了各種供奉的食物和水果,但街上行人的穿著打扮卻襤褸破爛、衣不蔽體,一看就是連溫飽線都還沒有達到。
後來雪萊才知道,如果去問這些人,他們會說清貧是上帝賜予的財富,只有拋開一切物質需求,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安寧。因此這些人但凡手裡有一點財物,就會拿去供奉神明,或是捐給教堂,然後永遠陷在得不到幸福與向神明祈禱幸福的怪圈之中。
但現在的雪萊沒有那麽多心思關心異域的信仰問題。他先是在戈壁灘上徒步走了五個小時,又在火車上坐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最後還被城門口的檢查員淋了一身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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