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鍾思渡似乎並不喜歡被人伺候, 明雪苑留著的下人不過三五個。
往常不都是讀書用功到三更麽?
陪侯夫人用晚飯的時候, 鍾思渡也沒來。
鍾宴笙不由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但想想鍾思渡的冷臉,還是放棄了進去, 湊到院門口,準備瞅兩眼,沒什麽異常就離開。
夜色靜謐, 剛跨過去,他就聽到了陣急促的氣息。
順著那道細微的聲響看過去, 不遠處的榆樹下,一道影子靠在上面, 胸膛微微起伏, 月色掩映在烏雲之中, 朦朧黑暗裡, 看不清形貌。
鍾宴笙渾身一毛, 縮回手拔腿就想跑,剛跑了兩步,身後就傳來熟悉的聲音:“鍾宴笙。”
有點惱火似的。
鍾宴笙腳步一定,眨巴眨巴眼,猶豫著把腦袋探回去,那道影子依舊靠在榆樹下,頭偏了一下,似乎在看他這邊。
原來是鍾思渡。
鍾宴笙小小地松了口氣,依舊沒有進入院子:“你怎麽了?”
聽到他的嗓音,鍾思渡的身影似乎僵了一下,呼吸逐漸均勻,沉默著沒有說話。
鍾宴笙歪歪腦袋:“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片晌過後,院子另一頭才傳來鍾思渡略微低啞的嗓音:“……不必。”
喔。
鍾宴笙很聽話地點點頭,沒有再多問,轉身再次準備離開。
他這個反應反倒叫鍾思渡一怔:“你!”
鍾宴笙奇怪地又回過身:“怎麽啦?”
“……”鍾思渡陷入了一段長久的沉默之後,道,“你為何不繼續問我怎麽了。”
鍾宴笙不太懂他的意思:“我問過你要不要找大夫了呀,你說不必。”
鍾思渡又沉默了下:“為何不過來看看我的情況?”
“我向你承諾過了,不會在你面前亂晃的。”
不壓低嗓音、糾正腔調的時候,鍾宴笙的嗓音有著少年人獨有的清朗潤澤,帶著幾絲綿軟的尾調,慢慢吞吞的,但有理有據,條理清晰:“而且,若是你的身子當真不舒服,應該不會有閑跟我說這些。”
鍾思渡不說話了。
鍾宴笙覺得他可能是要趕人了,不想留著招人嫌棄,縮回手,輕輕巧巧溜走,步態輕盈,轉瞬消逝。
像一隻短暫棲息的漂亮小鳥兒,歪著腦袋觀察了會兒,就不怎麽在意地拍拍翅膀飛走了。
鍾思渡靠著樹乾,緩了良久,才轉回頭,閉上眼深吸了口氣。
鍾宴笙沒太深思鍾思渡的異常,他心情不錯,回到屋裡,就裹著自己的小被子安心睡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白日裡與蕭弄見了一面,還見著了他袖子上纏繞的那條紅抹額,想起了一些難以言說的畫面,他做了個夢。
夢裡又回到了那艘在風浪中搖晃個不停的畫舫中。
月色半掩半明,透過床頭的紗幔傾瀉滿床,他雙手被額帶捆縛著,坐在上面,不得章法地親著蕭弄的唇,像隻小動物般,討好地舔開他的唇縫,急切地渴求著什麽。
對方的面孔如白日裡所見的那般,深邃俊美,因為生了雙藍色的眼睛,顯得有三分妖異,不是那麽俊雅正派的長相,裡衣之下薄薄的肌理流暢起伏,蘊含著極強的攻擊性。
他安然閑適地躺在那裡,半眯著眼盯著他,讓鍾宴笙想起了那隻叫踏雪的艾葉豹,也是趴在鐵籠裡,懶洋洋地望著他,近乎是縱容地看著他青澀的樣子。
片晌,夢裡的人捉起他的手指,垂眸看了一眼後,挑眼看著他,咬住了他的指尖。
一切倏然顛倒。
鍾宴笙在夢裡被支配掌握著。
空氣中染著藥香的氣息已經不再冷淡,氤氳在一股熱氣中,他慌亂抱住對方的脖子,聽到熟悉的低沉嗓音:“迢迢。”
“別亂動。”
鍾宴笙在一股悶燥中醒來,發尾不知何時已經被汗浸濕,粘在脖頸和臉上,鼻端仿佛還飄蕩著那股染著藥味的冰冷氣息。
他急促地喘了口氣,昏昏了一陣,才發現那條被他藏在紗幔後的白紗飄落了下來,覆在他唇上。
輕飄飄涼絲絲的,像個飄落在唇上的吻。
鍾宴笙頓時像是被什麽燙了一下,慌忙抓起那條白紗,又往紗幔裡使勁塞了塞。
他真是膽大包天不知死活,不僅強迫定王跟他睡覺,還敢做這種夢!
外頭天色已亮,院中掃灑的下仆的談笑聲隱隱傳來。
鍾宴笙偷偷摸摸掀開被子看了看,松了口氣。
還好只是出了點汗,沒弄髒被子。
心頭還是止不住地發虛,他鑽回被子裡,在被子下面拱來拱去的,頂著滿頭凌亂微潤的烏發,終於在床內側掏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藥瓶,做賊似的躲在被子裡,捧著藥瓶盯著看。
蕭弄給的藥膏效果一如既往的好,昨兒還隱隱作痛的膝蓋已經不怎麽疼了。
他覺得自己最近運道不太行,黃歷得反著看。
前幾日去鬥花宴,他都叫雲成幫他提前弄清名單了,確定沒有定王殿下才去的,結果也能遇到蕭弄。
據昨兒路上聽蕭聞瀾跟朋友的八卦,定王殿下貌似是去景華園找德王殿下麻煩的,沒從正門過去,是為了防止德王聽到消息離開。
趕巧就從偏門進來,遇到躲避人群縮在偏門那邊角落的他。
昨日就更慘了,他打死也沒料到,蕭聞瀾敢把他們帶去蕭弄的地盤看豹子,還把定王他老人家給驚動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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