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泓停頓了下。
定王蕭家一脈,自來都讓皇室頭疼萬分,裴泓從前接近蕭聞瀾,就是想看看此人到底是虛是實,接觸多了後,得出結論——蕭聞瀾的確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膽小怕事,又好吃懶做。
哪怕是有層血緣關系,蕭弄也對這個成事不足的堂弟嫌棄至極。
這樣一個廢物,今日能假裝醉酒混過去已經是能力極限了,多余的也做不了什麽。
裴泓收起扇子,微微笑了笑,溫聲道:“今晚時候不早了,小笙這些日子主持朝政大事,忙累了這麽久,好好歇一下吧。”
鍾宴笙還是沒吭聲,與鍾思渡對視一瞬後,目光落到裴泓身上,輕輕開口:“景王殿下。”
裴泓抬步的動作停了一下。
身後少年的嗓音很低,輕飄飄的柔軟:“我原本很相信你的。”
“……”
裴泓和鍾思渡離開了,蘭清殿外卻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
鍾宴笙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屋外太冷,他扶著手腳發軟的蕭聞瀾進了屋,給他倒了杯茶。
蕭聞瀾呆滯地接過茶盞,腦子還是渾噩的:“景王殿下,一直是,裝的嗎?淮安侯世子為什麽也在?!”
鍾宴笙悶著臉,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我不知道。”
裴泓來援的那日,鍾宴笙是很高興的,飛奔出宮去接了風塵仆仆的裴泓。
朝中吵得不可開交,大臣們都質疑裴泓的來意,衛綾也質疑。
可是小半個月來,裴泓別說有什麽異動了,更多時候,他都在跟蕭聞瀾推杯換盞,日子跟蕭聞瀾一樣悠哉瀟灑,從不打探機密。
蕭聞瀾是越緊張話越多的類型,噸噸噸灌了三杯茶,手還是忍不住發抖,慘白著臉道:“鍾小世子,我在景王哪裡,見到了、見到了叛軍首領,他說你剛回京,沁心園那次的落水,是、是有預謀的……”
他說完,呆滯了一下,猛然反應過來:“我知道了!難怪淮安侯世子今晚會出現在景王身邊,他們、他們是一夥兒的!”
沁心園那次,那日沒人看清鍾宴笙是怎麽掉進湖裡的。
每個人都喝醉了,若不是最後景王把鍾宴笙救了出來,恐怕鍾宴笙已經死了。
若是那時候鍾宴笙死了,鍾思渡就可以順順利利毫無阻礙地回到侯府,等解決了最勢大的德王,就不會再冒出個麻煩的先太子之後。
哪怕到現在,蕭聞瀾想起此事,仍舊驚駭不已。
他拍了拍胸口,安撫了下自己,半晌沒聽到鍾宴笙回答,才納悶地轉過頭:“小殿下,你、你不驚訝嗎?”
鍾宴笙表情更悶了:“嗯。”
除夕那日,鍾思渡帶著食盒來到宮裡,告訴鍾宴笙景王在宮裡,他不便多話了,又留下了那張紙條。
人在一方天地,是囚,遠信入門先有淚,是瀾。
鍾宴笙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叫人去查看蕭聞瀾,隨即才想起了這個名字。
被安王派去德王身邊做幕僚,最後讓德王摔了個大跟頭的,神秘的囚瀾先生。
那位囚瀾先生,在德王下獄之後就不知所蹤,線索被斷得乾乾淨淨。
之後安王被帶上來問話,露出了身上慘不忍睹的傷痕,告訴他們,囚瀾先生是個同樣痛恨德王,想要為家人復仇的人,所以安王幫忙,將囚瀾先生安排到了德王身邊。
關於囚瀾先生的事,鍾思渡是不該知道的。
可是他知道了。
思渡是渡水,囚瀾是囚水。
鍾宴笙那時才恍惚明白了,為何太原的援兵久久不至。
鍾思渡就是囚瀾先生。
他……沒有把求援信發去太原。
難怪鍾思渡每次見到他都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心事重重的樣子。
所以鍾宴笙立即寫了兩封密信,去太原求援的,發去漠北的。
解開字謎的時候,鍾宴笙第一反應是鍾思渡與安王攪合到一起了,可是寫信的時候,他想起了更多的事。
鍾思渡很忌憚景王,可他都來找鍾宴笙準備自報身份了,為什麽要忌憚跟鍾宴笙站在一條線上的景王呢?
除非景王跟鍾宴笙不是站在一條線上的。
鍾思渡又是從何得知景王有問題的?
……因為與他合作的另有其人。
隔日得知信鴿被射殺、鴿籠裡僅剩的幾隻信鴿也被毒死後,鍾宴笙就更確信了。
鍾思渡說,他是考完院試後“遇到了一個人”,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鍾宴笙在淮安侯夫婦那聽說的是,鍾思渡是被一個惜才的學政認出的。
學政兩個字也不燙口,那麽印象深刻的人,鍾思渡沒必要遮遮掩掩不說清楚是誰。
當初京中流傳起真假世子的流言,鍾宴笙猜到了是鍾思渡做的,可是沒有說出來。
現在想想,鍾思渡那時剛回京,哪來那麽大本事放出的流言,連淮安侯都按不下?
他偷偷溜去長柳別院的那些時日,有一日偷偷抄小路回院子時,見到鍾思渡好像在跟誰說話,只是他那時候被鬼影重重的小路嚇得毛毛的,沒有太在意。
還有去雁南山遊獵那次,他困得迷迷糊糊的,一上景王的馬車就睡著了,聽到景王好像在跟誰說話。
剿匪回來後,景王帶他出宮散心,離開時他恍惚見到了鍾思渡跟著誰匆匆上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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