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宴笙越想心裡越沉,又有些說不出的困惑。
他其實是有感覺到,裴泓的及時趕來很奇怪的。
可是景王殿下一向人好,鍾宴笙也沒在他身上感覺到過惡意,又見多了老皇帝多疑惹出的種種悲劇,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裴泓。
那些隱隱約約的懷疑每每爬上心頭,再看看關心著他的裴泓,鍾宴笙心裡就會湧出愧疚。
裴泓總是像個好哥哥,誠摯地關切著他。
他到現在還有些糊塗,裴泓從前到底是真的關心他,還是隻為控制皇城,拿他要挾蕭弄。
若是後者,從他回京之後,景王接近他的種種行徑,都只是為了今日嗎?
可那時他只是淮安侯府世子,若不是鍾思渡回來,城中關於真假世子的流言紛紛,老皇帝也一時不會懷疑到他頭上。
景王是什麽時候知道他是先太子後裔的?
鍾宴笙突然想起個東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除去母蠱之後,他後頸上的小花瓣印記就淡去了,蕭弄對他這片肌膚的喜愛之情也似乎回來了,總喜歡叼著他咬。
小時候他把裴泓帶回侯府後,十分珍惜這個小玩伴,每天都黏在裴泓身邊,跟裴泓同吃同住。
裴泓是那時候發現他頸間印記的吧。
若是裴泓長大之後,從老皇帝、抑或老皇帝身邊的人那裡,聽說了蠱毒的事,又發覺了鍾思渡這個真世子的存在,從而發覺他的身份……就很合理了。
老皇帝當年那麽“寵愛”先太子,安王又與先太子相處過,對先太子和先太子之後有忌憚,想直接解決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老皇帝對康文太子念念不忘,禍及身邊與後代一般,與老皇帝那麽相似的人,見過先太子,又怎麽能容忍任何一絲的可能。
鍾思渡那時剛回來,痛恨他,想要除掉他很正常。
那景王呢?
沁心園那天,在他背後推了一把的手,究竟是景王還是安王,抑或鍾思渡?
宮亂那晚,安王在鍾宴笙和蕭弄面前說的話,必然是虛虛實實,七分真三分假的,若是全是假話,騙不過他們的。
現在回憶一下,安王被德王母子倆虐待是真,沒有派刺客是真,囚瀾先生一事是假,烏香一事真假難論。
所以春風谷刺殺他和蕭弄的最後一支刺客,是景王派的。
還有沁心園、雁南山,次次都是想要他的命。
鍾宴笙胃裡翻騰得厲害,捂著小腹,額上浮起一片薄薄的冷汗,濡濕了低垂的長睫,眼眶微微發紅,襯得臉色愈發蒼白。
他真的、真的很難過。
要是哥哥在他身邊就好了。
蕭弄一定會抱著他安撫他,告訴他誰敢欺負他就殺了誰。
蕭聞瀾正六神無主,見到他這樣,嚇得趕忙端茶倒水遞帕子:“小殿下、小殿下,你還好嗎?”
鍾宴笙擺擺手,有氣無力地趴到桌上:“還剩口氣呢蕭二少。”
蕭聞瀾也跟著趴到桌上,一臉愁容:“這可怎麽辦啊,景王和安王是一夥的。”
他想到中午聽到安王說的“禁臠”等話,再看看對面的少年慘白的臉色,哽了一下,沒把那些話說給鍾宴笙聽,隻道:“還好他們看起來有什麽矛盾的樣子,聯盟並不牢固,不然京城明天就失陷了……”
鍾宴笙垂著眼睫毛,聽他絮絮叨叨,突然不解問:“景王和安王為什麽會牽扯到一起?”
景王看著就不是甘居人下的,安王隱忍多年更不可能,這倆人現在合作,到最後不還是會打作一團嗎?
蕭聞瀾愣愣地道:“安王……啊,那是安王嗎?他從前太沒有存在感了,我都忘記他長什麽樣了……我記得安王好像跟景王說了聲‘別忘了你是個什麽東西’……”
鍾宴笙眨眨眼睛,不由想起了宮亂那晚,安王最後離開前,那句意味深長的“八弟出生之時,被疑血脈不純”。
現在想來,安王應當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個。
當年京城大旱,不止是剛出生的裴泓被送出宮,連景王的母妃也被迫去了千音寺苦修。
裴泓從不提及自己的母妃,以至於鍾宴笙總是忘記他的母妃仍然在寺廟裡清修著。
如果景王血脈不純,那後果……是很可怕的,包括他和他的母妃,沒有人逃得掉,更何況他還是老皇帝看中的人。
但這也只是一個猜測而已,裴泓已經在鍾宴笙這裡喪失了信任,安王更是一開始就沒幾分信任的。
蕭聞瀾看鍾宴笙兀自沉思著,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臂,苦著臉道:“小殿下,你別學我哥想什麽都悶在心裡啊,求你陪我說兩句吧,我都快嚇死了,現在也不知道外面是個什麽情況,明早迎接咱們倆的會不會是兩杯鴆酒啊……”
鍾宴笙搖搖頭,認真地給搞不清楚局勢的蕭聞瀾解釋:“不會,哪怕他們攻下了京城,若是哥哥回來,他們也很難守住,所以他們會留下我們,威脅哥哥。”
鍾宴笙也是被鍾思渡提醒之後,才滿背冷汗地驚覺,叛軍遲遲沒有發動總攻,景王進了京後也遲遲沒有動作,是有原因的。
他們忌憚著蕭弄手中的兵權,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拿下京城。
鍾思渡第一句“人在一方天地”的囚,也是在提醒他,整個京城在叛軍和景王親兵的圍攏下,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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