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十萬火急,偏生那時皇室曾經最厲的那把刀——蕭家又死得只剩兩個孩子,朝中一時無人可用,新人接不下這個擔子,老將又都垂垂老矣,連續派了三個將領都折在漠北後,沒有人再願意站出來,也沒人敢站出來了。
所有人都有一個共識:誰去誰死。
這是條有去無回的路。
最後是還不到弱冠之齡的蕭弄站了出來。
老皇帝大方地將兵權交給了蕭弄,親自送他出城,含笑看著蕭弄領著僅僅五萬的援軍,前往了漠北。
蕭弄一半是主動,一半是被皇室逼著站出來的。
哪怕他就活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哪怕他替代蕭聞瀾擋了毒,老皇帝還是不想讓他活著,找了個最適合的機會,將他推去了漠北。
沒人覺得蕭弄可以活著回來,
蕭弄淡淡道:“但是本王活下來了。”
蕭弄收編了老定王的舊部,耗了將近四年,成功驅逐了蠻人,收回十城,可惜馬蹄踏遍漠北,卻找不回血親的屍骨了,只能用仇敵的血來祭祀。
他在漠北的每一場仗都打贏了,不僅打贏了,還贏得十分漂亮。
和祖輩一樣,蕭家人仿佛天生就是戰無不勝的。
捷報一道道傳到京城,老皇帝想收回兵權時已經晚了,蕭弄不是那個孤立無援地待在宮廷裡,被逼著主動吞下毒藥的小孩兒了。
蕭弄沒有說得太詳細,隻言片語,輕描淡寫的,但其中的驚心動魄,鍾宴笙完全可以猜到。
他只是聽了會兒,對蕭弄的氣就散得差不多了,想到之前蕭弄逼他讀的那本什麽《金風玉露錄》裡的將軍,心想,哥哥可比這話本子裡的將軍厲害多了。
所以蕭弄為什麽十六歲就得領兵上戰場,又是皇室一個不光彩的事,難怪田喜不好說。
鍾宴笙忍不住往蕭弄身邊蹭了蹭,整個人顯得非常乖巧,非常大方的原諒了他:“哥哥,我不生氣了。”
這就肯叫哥哥了?
蕭弄挑挑眉,他從不跟人說這些往事,就算是跟血親蕭聞瀾也不會說。
畢竟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自己嚼一嚼吞下去便是了,年少時太孱弱無能,說出來都嫌丟人,左右他如今也不會再受那些破氣,特地給人說這些,還怪矯情的。
沒想到說這些破事還能有這作用。
平生第一次發現了示弱也是有用的,蕭弄若有所悟。
鍾宴笙氣消了,悄悄麽麽蹭到蕭弄身邊,剛想開口,樓船忽然猛然一晃,桌上的蠟燭啪嗒一下跌下來熄滅,他整個人也被那股力一甩,撞進了蕭弄懷裡,下意識啊了聲。
外邊傳來不少人的喊叫聲,鍾宴笙這會兒子才發現,外頭不知何時下了大雨,劈裡啪啦的,風浪有些大,巡守在外面的霍雙敲了敲門,詢問道:“小殿下,方才船晃了晃,屬下過來時好像聽到了屋裡的聲音,您是不是撞到了?”
又是這個陰魂不散的玩意兒。
蕭弄單手環住鍾宴笙的腰,將他往懷裡一壓,抬手蒙住他的嘴,小美人臉小,他的手一橫過去,就可以蓋住半張臉,隻余下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在昏暗的艙房內不解地望著他。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手心裡,鍾宴笙像是想說話,柔軟的唇瓣動了動,擦過掌心,一陣癢意倏然就竄到了心口。
外面的霍雙沒有得到回應,疑惑地又敲了敲門:“殿下?您睡了下了嗎,屬下方才還見到您的屋裡亮著燭光。”
鍾宴笙趴在蕭弄懷裡,生怕霍雙得不到回應會破門而入,見到他跟蕭弄衣衫不整滾作一團的樣子。
他掙扎了一下,箍在腰間的手反而更緊了,鍾宴笙被捂得呼吸不太通常,難受得轉了轉腦袋,蕭弄便松開了手。
鍾宴笙不敢太大聲說話,小聲問:“你是不是又暈船啦?”
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是問這個,蕭弄怔了一下,低低笑了聲:“嗯,有你在懷裡舒服些。”
“喔。”鍾宴笙理解他為什麽抱自己了,點點腦袋,老實不再動,覷著門邊隱約的人影,“那你不要捂我嘴了,我不會叫的,但是我要回他的話。”
“不許。”
一片昏暗中,蕭弄另一隻手按在了他的後頸處,是一個佔有欲十足的動作,將他囚困在懷中,低下頭湊近鍾宴笙,狹長的眸子半眯起來:“那玩意看你的眼神不純,你看不出來麽?”
鍾宴笙愣了三瞬,才意識到蕭弄說的是霍雙,有些無言:“哪有。”
“就有。”
鬢發廝磨著,蕭弄離他愈發近,藍色的眸子深如海底,高挺的鼻尖幾乎抵著鍾宴笙的鼻尖:“笨。”
遲鈍成這樣,這都看不出來。
不過也最好不要看出來。
又莫名其妙罵他笨。
鍾宴笙有點生氣,感覺他好像不是暈船,而是無理取鬧,聲音壓得更小:“蕭銜危,放開我,你幾歲啦?”
屋外的霍雙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沉默片刻,噌地一聲拔出佩刀:“殿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為保您的安危,屬下必須進來一看,得罪了。”
鍾宴笙心口猛地一跳,又掙扎了一下,衣物摩擦在一起,一片窸窸窣窣聲,蕭弄微微松開了他一些,卻還是沒放他走,摟著懷裡清瘦芬芳的身軀,低在他耳邊用氣聲問:“迢迢,床下那雙鞋是誰的?”
鍾宴笙腦子一白,低下頭,被他踢到床下的靸鞋,大概是因為方才的晃動滾了出來,與他自己的滾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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