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對年幼的蕭聞瀾說話,眼睛卻是看著蕭弄的,閃爍著和善的笑意:“弄兒在宮裡太過拘束,聽說不準聞瀾隨意吃食,幼兒天性,怎好束縛呢?”
那一刻蕭弄警鍾大作,從老皇帝眼中看出了他的意思。
這些東西不是賜給蕭聞瀾的,是賜給他的。
他過於明顯的警惕讓老皇帝很不滿,如果他不收下,今日還會有其他的東西,賜給他們兄弟倆。
蕭弄忘了自己那時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他腦子嗡嗡的,劈手打開了蕭聞瀾的手,三兩口將賜下的點心吞下去,又喝了那杯酒。
然後紅著眼去把總是挑事找茬的裴永狠狠揍了一頓。
經年的頭疾,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埋下的隱患。
蕭弄從未告訴過蕭聞瀾這些,他那個蠢弟弟什麽都不知道,傻兮兮地在京城過他的逍遙日子就夠了,老皇帝對他不會有殺心,反倒樂得見蕭家後人蠢成這樣,溺愛縱容。
樓清棠跟蕭聞瀾關系不錯,又是個大嘴巴,蕭弄便從未告訴過他這些事。
說出來有什麽意思呢?讓蕭聞瀾為自己年幼時的不慎嚎啕大哭麽,他沒興趣聽蕭聞瀾哭爹喊娘的,吵死了。
老皇帝給他下的這毒經年日久的,大抵就想著靠這毒製衡他,知道他早晚得活生生頭疼死,就安了心了,隨他做什麽。
但迢迢是個變數。
恐怕也是老皇帝沒想到的變數。
老皇帝用的毒恐怕跟鍾宴笙有關,他身上一定還有其他秘密。
蕭弄揉了下眉心,越想越堵心。
再有什麽秘密,鍾宴笙是皇室血脈的事,八成也是板上釘釘的。
老皇帝德王安王景王……一個個都獐頭鼠腦歪瓜裂棗的,跟那小孩兒哪有半分像,怎麽就會是一家人?
王伯瞅著自小看大的少爺臉色陰晴不定的,眼底黑沉沉一片,禁不住低聲問:“少爺,您是在想那位小公子嗎?”
蕭弄:“嗯。”
想淮安侯給他的警告。
老皇帝見不得他跟鍾宴笙走得近,恐怕不僅是因為鍾宴笙的身份,還因為他能為他緩解頭疾。
大少爺的脾氣有點擰巴,驕傲慣了的人,很少會放下身段,低下高傲的腦袋,何況那小公子又是皇室的人……
哪怕知道鍾宴笙是皇室的人,王伯心情複雜難釋懷,也很難生出厭惡的情緒。
王伯憂心問:“您往後打算如何對那位小公子?”
蕭弄一時沒有回答,看了許久面前沒有翻開一頁的文書,視線才轉向皇城的方向,沒什麽表情:“本王厭煩所有裴家人。”
果然如此。王伯歎了口氣。
隔了會兒,又聽到蕭弄低低自語般道:“不知他今晚在宮裡能不能睡得著。”
“……”
“這就是陛下讓奴婢為小殿下準備的明暉殿,離養心殿很近。”
田喜恭順笑著,帶鍾宴笙跨進了明暉殿中:“小殿下看看有哪處不合心意的,奴婢差人立刻改。”
鍾宴笙的情緒仍低落著,沒心情去看周圍,薄薄的眼皮有些紅,像一片漂亮易碎的薄瓷,瞧著就叫人心疼。
田喜哎喲了聲:“小殿下怎麽一直悶悶不樂的?”
鍾宴笙的眼睛還微微紅著,含著水光,緊緊抿著唇角,抬眸看了看他。
之前老皇帝抓著他的手,問他在定王那兒過得如何時,鍾宴笙隱約察覺到,老皇帝不想聽到他跟蕭弄關系好的消息。
所以他裝得很害怕地回答了。
可是等老皇帝睡下,他轉頭髮現蕭弄不見了,就慌得立刻追出來了,暴露在田喜面前了。
是不是會給哥哥帶去什麽麻煩?
鍾宴笙一邊難過,一邊憂心,含著淚盯著田喜不吭聲。
田喜被他盯得嘶嘶倒抽氣,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湊到鍾宴笙耳邊:“奴婢什麽都不會說的,小殿下別怕。”
鍾宴笙怔了一下,望著他眨了眨眼。
田喜的圓臉依舊顯得喜氣洋洋的,語氣很溫和:“小殿下有什麽想知道,或者想辦的事,都可以找奴婢。”
他的語氣顯得很誠摯,鍾宴笙猶猶豫豫:“真的什麽都可以問你嗎?”
田喜忙點頭:“當然當然。”
鍾宴笙問:“那田喜公公,我問你,陛下是從哪得知我是十一皇子的?”
田喜:“……”
鍾宴笙又問:“陛下為什麽不想我跟定王殿下關系好?”
田喜:“……”
鍾宴笙:“當年漠北事變,真的沒有陛下插手嗎?”
田喜冷汗都被問出來了:“……”
您太會問了,小殿下。
鍾宴笙撇撇嘴,低頭揉了揉眼睛。
好不真誠,說好的什麽都會回答呢。
田喜也就滯了一瞬,就要笑著回答,鍾宴笙心情不好,所以很沒禮貌地打斷了,不過嗓音軟軟的,顯得也不是那麽沒禮貌:“不想聽假話。”
田喜:“…………哎喲。”
鍾宴笙吸吸鼻子,勉強控制好情緒,不為難瘋狂冒汗的田喜了:“田喜公公,我還想問你一件事,這次你肯定能答出來。”
“小殿下請問。”
“你說我是莊妃娘娘生下的十一皇子。”鍾宴笙抬眸看他,眼睛黑白分明,乾乾淨淨,“那莊妃娘娘在哪裡?”
但從他進宮到現在,沒人提到過莊妃娘娘,田喜之前也就提了一嘴,之後一直避而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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