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跟著馬隊過來的踏雪,這群牧民竟然也不害怕,隻發出小小的驚呼聲,神情愈發敬畏起來,望著踏雪的臉色格外恭敬。
踏雪雄赳赳地昂首挺胸踏進了蠻人的地盤。
鍾宴笙和蕭弄,以及幾個暗衛的服飾與他們截然不同,但部族裡的人似乎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說是習以為常的樣子,並沒有露出太反感的神色。
蠻人與大雍世代交惡,打了那麽些年,雙方一見面就眼紅。
見到漢人情緒還這麽穩定的,那應當是很少參戰的部落,而且還是這麽大規模的部落群……
鍾宴笙心尖尖一動。
蠻人有三大部落,分別是阿魯科、和碩特與敖漢,這次進攻大雍的主力,便是阿魯科與和碩特兩大部落。
他之前聽蕭弄說,往日喜歡騷擾邊境的,也多是阿魯科與和碩特部落,敖漢部落是三大部落裡最低調的那個,很少惹事。
姑母離開大雍後就沒了消息,他之前在京城也沒細打聽,難道姑母當年和親的就是……
鍾宴笙把內心的猜想說出來,壓低聲音:“哥哥,這是會不會是敖漢部落的地盤?”
蕭弄爽快地點了下頭。
鍾宴笙遲疑地瞅了瞅他:“你知道啊?”
蕭弄又點了點頭。
鍾宴笙:“……”
對哦,蕭弄這個狀態有些渾噩,但不是傻子。
難怪聽到姑母自報家門後,蕭弄沒有做出什麽反應,他在漠北待了多年,應當記得三公主和親的部族是哪個的。
其他的蠻人騎兵回到部落,便自行散開了,只剩裴玥帶著鍾宴笙幾人到了一頂氈包前。
鍾宴笙不知道坐了多久的馬了,從大腿到臀上都沒什麽知覺了,艱難地動了幾下。
蕭弄翻身下馬,抬起雙手接他:“迢迢,跳。”
蠻人騎馬是家常便飯,裴玥在部落裡待了幾十年,早已習慣了,下了馬看了眼張著雙手接鍾宴笙的蕭弄,路過的時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久聞大名,我還當殿下是個君子。”
鍾宴笙本來磨磨蹭蹭的,聽到這句話,嚇得直接落了下來,被蕭弄正好抱了個滿懷。
裴玥搖搖頭,掀開厚厚的門簾跨進氈包裡:“進來罷。”
鍾宴笙快心虛死了。
姑母原來知道啊。
他又磨蹭了下,回頭吩咐幾個暗衛自行休整一番,才拉著蕭弄跟了進去。
踏雪探頭探腦的,跟著一骨碌鑽進來。
氈包裡暖和極了,鋪設得柔軟華麗,中間咕嚕嚕地煮著鍋東西,裴玥坐在邊上的氈毯上,看了眼黏著鍾宴笙不放的蕭弄,又一句話把鍾宴笙驚得差點絆倒:“看來這蠱毒的確邪詭至極。”
好在蕭弄一直注意著鍾宴笙,抬手撈了他一下,才沒真的絆倒。
鍾宴笙心跳愈快:“姑母,您……果然知道什麽嗎?”
裴玥倒了碗熱騰騰的奶茶,推向鍾宴笙,眉目柔和了一點,哪怕歷經風霜,也隱約可以窺見年輕時的美豔凌厲:“坐下來說。”
鍾宴笙聽話地拉著蕭弄坐下來,踏雪也啪嗒啪嗒跟在他旁邊,爬到鍾宴笙身邊,挨挨擠擠的,對自己的體型和力氣毫無自知之明,把鍾宴笙擠得差點沒坐穩。
鍾宴笙左邊是蕭弄,右邊是踏雪,一人一獸把他擠在中間,誰都不肯退開一點,把他擠得熱烘烘的,艱難地捧起銀碗吹了吹。
白日裡光線好,他的眉目便更清晰了幾分,裴玥望著他,眼底不由升起了幾分懷念:“我自幼沒有母妃,幼時沒有宮人管教,是皇兄手把手教我寫字念書的。”
鍾宴笙認真聽起來。
“五歲那年,母妃忌日,我想溜去宮外到皇陵祭拜,結果在宮裡就迷了路,又累又困又冷,縮在一處院子的角落裡,是皇兄大半夜帶著人找到我,背著我回了宮,溫聲問我為何深夜亂跑,得知我思念母親,安慰了我許久。”
鍾宴笙想,那時他的父親,也沒有了母親。
所以他格外能理解妹妹的思母之痛吧。
“那之後不久,皇兄求得陛下,帶著我去祭拜了母親。我那時年紀小,懵懵懂懂,後來才知曉皇兄的母后走得比我母妃還早,彼時他也才不過八歲。”
裴玥低聲道:“皇兄憐我身世,待我如胞妹……或者說,他待誰都很好,有一副仁慈心腸,但又不會過於仁善軟弱。他教導我,若有人敢欺辱我,不能一度忍讓,也不必講君子之禮,是要還回去的。”
如此才把裴玥養成了一副強硬的性子。
鍾宴笙聽衛綾、聽其他太子舊部說過一些關於他父親的事,但還是第一次從“親人”嘴裡聽到,眼睛微微睜大了:“姑母,那您認識……我的母親嗎?”
“我那時不喜歡待在宮廷裡,經常偷溜出去。”
裴玥望著鍾宴笙一笑:“大皇兄作為東宮之主,又被嚴加看管,鮮少有機會離開,但他會掩護我出宮,讓我給你母親遞信。”
“你母親是大儒之女,冰雪聰慧,去過很多地方,眼界寬闊,也教了我許多……後來我的駙馬被賜死,我被迫來到這蠻夷之地,也多虧了她教我的那些,才能迅速在此立足。”
鍾宴笙的母親並不是老皇帝心目裡太子妃的選擇,老皇帝自然不允許他們往來。
不過老皇帝那時還沒暴露出真面目,仍是慈父面孔,隻若有若無地阻攔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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