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勝升起來的喜悅立刻便淡下去,弓捷遠冷下了臉,沉聲地說,“讓他們過來。”
李猛聽見又喝了聲,“都誰在鬧?過這裡來!”
幾名軍士立刻拖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走過來。
看她發式打扮似是北元的人,衣裳卻已破得不成樣子,這等天氣,身上皮肉十有八九露在外面,除掉自己緊緊捂著的要害地方幾乎能算布絲沒有,更別說是棉與皮革。
弓捷遠本已冷下的臉立刻寒成了冰,“怎麽回事?”:
“稟少將軍!”還是那個百戶長答話,“兄弟們在一頂塌掉的氈房裡搜出這女人來,想是哪個北元將首帶過來隨軍的家眷,且沒有死,藏在雜物下面混著……”
“這不用說!”弓捷遠打斷地道,“我長著眼睛呢!問你她為何是這副樣子!”
郭全已經扯了一片棉甲過來將那女子身體裹住。
百戶長看出弓捷遠不悅,聲音放低慢了,“是兄弟們泄泄憤……這些家夥圍了咱們這麽久,城裡吃不上喝不上的,他們倒能快活……”
弓捷遠勃然怒了,“泄憤?你們幾個是誰的兵?”
百戶長見他面色漲紫雙眼暴睜,不由瑟縮了下,沒敢痛快地答。
弓捷遠更加生氣,“聾了嗎?我問你是誰的兵。”
“我們是左將軍麾下……”不等這個百戶把話說完,李猛已經橫了馬鞭掃他腿彎,“混心了嗎?總兵治下分什麽左將軍右將軍?你們不是大祁的兵?”
他只為了震懾,鞭下不重,百戶長沒吃大痛,隻呆一瞬,隨即便點頭道,“是是!我等都是大祁的兵,是鎮守遼東的守備軍。”
“大祁的兵,”弓捷遠眼裡幾要燃起火來,“奸人婦女?”
百戶長見他沒有消氣意思,又訥訥道,“沒有……奸……”
“放屁!”弓捷遠厲聲罵他,“她要逃命不好好逃,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凍死不成?”
百戶長不吭聲了。
有個跟著來的士兵不太服氣,嘟囔著道,“少將軍怎麽還把他們當人?這些東西每每滋擾大祁邊境,咱們的媳婦閨女落在他們手中從來沒有得過好死……”
“他們禽獸不如,”弓捷遠立刻怒視那人,“你就一樣做牲畜嗎?”
那個士兵大概是個倔貨,仍梗著脖,“今日一戰,我們這伍死得就剩咱們幾個!熬了這麽多月好不容易勝了,沒命的兄弟們卻也高興不著,少將軍不來心疼咱們大祁子民,倒要施舍仁慈給敵方呢?就只因為她是女人,會哭泣嗎?”
弓捷遠聽了這話不屑再與這個士兵對口,橫眼看看李猛,冷笑地道,“還真是左將軍教出來的好兵,胡理雜著正語,有言辭哩!李將軍送這幾個家夥到他們上官面前去領罰吧!我沒工夫理睬此等愚頑!”
“我不服!”那個士兵仍舊高聲地喊。
李猛又一鞭子抽向了他,“你跟誰喊不服?左右,把他綁翻了送到左將軍那裡去分說!先問一個不敬上將再說別的。這個女的,嗯,這個女的,少將軍……”
弓捷遠看都沒看李猛,隻對漸次湊到身邊來的二十四衛說,“經由此役,你們已不是我弓挽的下屬,而是大祁的兵。需得時刻記得,犯兵該誅,罪卻不至婦孺,首先莫做那等斬盡殺絕的禽獸事,留德於己留福與人。若是他們定要裹進戰爭之中,死活來害咱們,管大管小管男管女自然都可以殺,那也應該一刀斃命痛快解決。專門挑些女子孩童虐之褻之,非人所為。哪個敢有凌虐的心,師兄先替捷遠抹了他命,多能乾的也都不用可惜!”
二十四衛齊齊應了聲是。
李猛聽得面現尷尬,“少將軍莫惱,總兵大人治軍最嚴,不是個個都如此混……”
弓捷遠不再看他,翻上不系回城去了。
李猛好端端地被幾個糊塗兵連累得沒臉,恨得朝地啐了一口,十分鬱悶地罵,“蠢東西們,害得本將跟著你們丟人!來,壓給左將軍去!本將也懶得教!那個女的……嘿,就別殺了,再給兩件衣服穿上,遠遠推走了吧!這般驚嚇都沒說出半句漢話,能不能活靠她自己的命!”
戰場闊大,弓滌邊也在安排善後事宜,眼睛撇到兒子沉著俊面回城去了,剛在納悶如何不高興了,薑重已經趕到他的身邊,“剩下的事交給屬下,總兵先回城去陪陪少將軍吧!咱們都算以逸待勞,只有他們是經長途奔襲連番苦戰,必累著了。”
弓滌邊心知兒子頂多只能歇一晚上,聞言也沒遲疑,帶著幾名親兵先回城了。
整日未沾水米,又累得脫了力,弓捷遠橫在他爹那張榻上就不動了,郭全過去拽他靴子,一隻沒脫下來弓滌邊便跟進來,擺手示意郭全換他來做,郭全見狀放手出去,先與弓秩安頓自己的人。
各處都亂乎著,一時之間沒有什麽人來伺候總兵,弓滌邊將兒子的兩隻靴都拽了下去,放在早熄滅的炭盆邊上,又撚出火,想把已經沒什麽炭的盆子給燒起來。
終於進來一名親兵幫他的忙,弓滌邊這才湊到床鋪邊上,大手推了兒子一推,“屋子雖冷,好歹也把甲脫下來!”
“累死了……”弓捷遠閉著眼說,“且歇一會兒……爹,這仗可能讓你喘口氣啊?”
“整個遼東都喘口氣!”弓滌邊認真地說,“等下爹就寫好軍報送回燕京,歇過今夜留些兵馬守這二衛,而後帶著精銳去解別處之圍。北元已經大大傷了元氣,後面不能說是勢如劈竹,定然也沒什麽難對付的。挽兒,你就隻管回登州去,莫在路上耽擱功夫,剩下的事全都交給遼東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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