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是自己,是二十幾個下屬的旗,這等時刻不能任性。
該撤的時候必須痛快地撤。
不系飛出北元營門那刻他又凌空而起,反乘馬背,摸出最後一隻鋼箭朝營心處一個愕然而望的上等將官面門射去。
萬千亂兵呼喝連連刀槍舞動,極細微的一聲沒骨而入,距離甚遠的弓捷遠再能耐也聽不到,但他卻甚自負地騰轉回身,彎腰伏住不系的背,如飛而走,並沒再做多余的張望。
正營前的那個北元大將雙目圓睜,肉塔般的身軀緩緩而到。
身邊親兵這才發覺,呼啦圍攏住他。
已是回天無術。
這就是戰爭。
一刻耽誤就是一刻危險,饒是弓捷遠的馬快,奔到威平城下二十四衛也多先等著了。
弓捷遠不及細數,仰頭詢問門牆上的鄭晴,“還誰沒到?”
“杜和也到了,”鄭晴大聲地答,“只差阮同。”
郭全聞言面色一凜。
那是最善奔的,怎麽反而落在後面?
弓捷遠緩緩撥轉馬頭,極目眺向北元軍營。
已有敵兵於慌亂中整頓好了隊伍,呼啦啦地往這邊追過來。
既是圍困城池,所距並不遙遠。
雙拳難敵四手,他們縱再能打,陷在數目眾多的北元兵馬之中結局也必是死。
頂多再殺些個陪命的而已。
當務之急是作速入城。
“許是傷了回不來!”郭全皺緊眉頭,“不能因小失大。小主子,喊放閘吧!”
弓捷遠微微搖頭,示意他莫出聲,而後側過耳朵細聽,須臾之後立刻瞪起眼睛,“井印井函迎上去接他!”
井印井函聞聲而動,往前接了七八百米,果然看見捂著臂的阮同趴在馬上,如飛接了回來。
弓捷遠待那三人還有四五十米大喝了聲,“放閘!”
城門軋軋降落,一行人馬不待門平便皆縱馬而上,城門立刻又拽回去,動作快得後面那些北元軍騎堪堪追到跟前門閘將合跳上不去了,倒被城上射下來的箭矢扎成刺蝟。
所謂千鈞一發,便是半點差錯都不能有。
弓滌邊早已守在內門口處等著兒子,一眼望到他的身影,越見雪色的胡須竟然簌動幾下。
這不是燕京城。
這不是預料好的相見。
弓捷遠拔身飛下不系,帶著一身血腥和火燒火燎的硝磺氣息撲到弓滌邊的近前,張開雙臂將他抱住,動情喊了一聲,“爹!”
惦記了好幾個月啊!
弓滌邊的嗓音甚沉甚濁,仿佛受了煙熏似的,“嗯,好孩子……敵軍在攻城了,爹去看著,你且歇歇。”
北元軍營一場大亂,倉促之間整治不出十分像樣的攻城,不過是被弓捷遠激出來的氣怒躁狂。
弓滌邊永遠鎮定,這些沒腦筋的家夥莽撞而來就是要送死的,大祁的兵總得成全。
在城上盯了一會兒,弓滌邊習慣性地跟薑重商量,“挽兒確實殺了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按說應該乘勝出擊……”
“爹!”弓捷遠自然不會去歇,此時已經跟到他的身邊,“我剛射了他們一員大將,不知有多緊要,反正官不小的,自會亂上一亂。只是外面的兵屬實不少,我們只是踹了一個小角,這時他們正調著陣,很快就能有秩序了,咱們出擊的話也必得有不小損失。”
薑重聞言甚為寬慰,“少將軍真是大長進了。正是因為他們人多,咱才一忍再忍,卻非畏戰,不過是舍不得自己兒郎性命罷了。兩邊都快山窮水盡,少將軍不來,這兩三日也要決戰的了!”
弓捷遠認真瞅他,“薑叔叔怎麽安排的?”
“你從威寧過來,可曾發現那邊的敵兵遠低於此?”薑重問道。
“是!”弓捷遠點頭,“先隻以為他們要集力氣困住這裡,想抓我爹,來的路上遇到送火材的,才知道那裡只是作為供應支援,嚇唬人用,根本就沒打算好好圍的。薑叔叔怎不命令守將出擊殺剿掉呢?”
“便想令其再薄一薄力氣!”薑重說道,“屆時暫舍威寧防守不要,奔出來殺翻了外面的敵軍,而後立即趕往威平來援,咱們的兵力就不太寡於他們,自然穩操勝券。將軍要這一戰大捷。”
“唔!”弓捷遠聞言摸摸皴掉的臉,“是好計策。可我既然來了,他們準備的那些火材也都炸掉了,那就不必再多等了。天亮之前我再率些人馬奔回威寧,內外夾擊,打個乾淨算了。省得回頭城空,還恐散兵遊勇禍害百姓。”
“好是好的。”弓滌邊看住兒子,“你跑這許多路,還經一場惡戰,不休整嗎?”
“這就歇息!”弓捷遠立刻示意弓秩傳令,口內仍對弓滌邊說,“都是師父送給我的精兵,有本事的。”
弓秩立刻便去安排隊伍休息,郭全眼見弓捷遠在與弓滌邊說話,沒往太前面湊,自去查看各人損傷。
只有阮同遭遇到個極硬的茬兒,被片彎刀砍落了馬,連滾帶爬地避了好幾招才又翻回馬背跑出來。
郭全瞅著張元和白裳給他治傷。
白裳先說,“沒毒。”
張元也說,“這刀也夠重的,骨頭都斷裂了,好在齊整,能長合的。”
阮同聞言放下了心,因為鑽心疼痛所以慘白了臉,卻對郭全笑道,“虧了小主子等我。追兵就在屁股掛著,我傷了手,沒得再打,入不得城就是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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