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遠吐口悶氣,怏怏地撥轉著面前的酒杯,“劉兄一直想得開麽?”
“怎麽可能一直?”劉躍笑得從容,“便是我父親也做不到。總是告誡自己罷了。”
弓捷遠點了點頭,“劉大人做得好也教得好,我不成,從前多被父親縱容,實在任性了些。”
“家父若能常年在外,怕也不是這個脾氣。”劉躍接了這話,“硬在京裡熬出的謹慎。”
弓捷遠苦笑起來,“也難為了。”
“司尉不知道麽?他也行過伍的,曾與弓將軍一起在開武皇帝的麾下做把總。”劉躍繼續說道。
“什麽?”弓捷遠震驚不已。
劉躍伸手撫撫他的肩膀,“看來是真不知道。已經那麽久的事了,當時天下大亂,開武皇帝剛剛起兵,尚且未成大勢,根本沒有考功考績之說。吏部都不記得的過往,誰還放在心上?”
“我是真不知道,”弓捷遠語音誠懇起來,“父親總當我是小孩兒,不怎麽與我講朝堂之事。”
“司尉不必掛懷,將軍是管大事的性子,況且開武時的舊臣,”劉躍笑著說道,“又有幾個沒上過陣?我爹也未乾出什麽名堂來,將軍不提也正常的。”
“不是這樣說,”弓捷遠忙道,“劉大人他……何時離了軍營?”
“當了把總沒有多久就調到開武皇帝身邊去做親衛。”劉躍還是一派笑容,“父親自己也說開武皇帝知人善用,曉得他不是開疆拓土的大將,若是弓將軍那樣的人,必然舍不得拘在身邊。”
“各有境遇。”弓捷遠認真說道,“劉大人必然是武藝超群才會選到開武皇帝身邊護衛,並非尋常信賴。如今管了刑部,更是國之基柱。”
“京官做久了,”劉躍輕輕歎息,“只剩下小心周全最為緊要,意氣都沒有了。爹也常常暗自慨歎,別人不知,我明白的。”
“這話……”弓捷遠不由瞅瞅四周。
“這話我自然隻與司尉說。”劉躍又笑起來,“你定不是久幽王府之人,以後常見,親熱自比疏遠好,躍是傾心結交之意。”
弓捷遠本已講過不飲,此時卻又舉起杯來,“能得劉兄這話,不枉我等了半天。”
劉躍伸手按住他的杯子,“既在服藥,酒不必了。司尉只需記得,有關鎮東軍的事體,劉家雖然幫不上什麽忙,心常系之。”
弓捷遠點了點頭,等他移開手去,仍舊把酒幹了。
“竟能挖個故人出來,”谷梁初聽弓捷遠複述了與劉躍的交談也很驚訝,“他說得沒錯,那時開武皇帝隻得了小半江山,還沒稱帝,什麽什麽都是亂的,昔年的老臣仍然健在的也不多了,誰還留意劉舉之前與誰相熟與誰交好?”
弓捷遠扁扁地躺在榻裡,兩眼直直望著床棚,“他也沒說交好。”
“主動提了就是交好。”谷梁初非常確定,“若是交惡還說什麽?找不痛快?”
弓捷遠不接此話,仍舊發呆。
“所以說人不能只在家裡待著,”谷梁初靠在他的身邊瞅他,“你不出去能知這些?光靠壽天和崔典還是差著……”
弓捷遠突然翻身坐起,“不行,我得給父親寫一封信,你幫我送出去。”
“此時?”谷梁初摟住他道,“不是說妹子的親事歸你定嗎?”
“就是想定了才要問他一問。”弓捷遠下床就往外走。
谷梁初攔腰拖回人去,“哪裡就急這麽一刻?你今兒累了,睡起來再寫不遲。”
弓捷遠用力把他推開,“睡什麽睡?我著急。”說完抬腿就走,沒走幾步身子驟然一矮。
後面看人的谷梁初連忙躥到他的身邊,“怎麽了?”
弓捷遠面色十分痛苦,“腿……腿……”
谷梁初趕緊就去檢視他的下肢,只見左邊的小腿不住僵直抽動,撫手上去感受感受,卻是抽搐起來。
谷梁初連忙將人抱回床上,大手握住他的左腿肌肉使勁兒揉搓。
弓捷遠哎喲哎喲地叫喚。
谷梁初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也小聲些,親隨們聽見必然胡亂猜測。”
弓捷遠立刻收聲,卻又疼得難忍,歪扭著俊臉惱火起來,“天都大熱了,怎麽倒抽筋了?”
“哪大熱了?”谷梁初數落他道,“隻你覺得。總偷冰吃,衣服也脫得急。好一個輕衫細馬春年少,入夏早晚還有兩分寒呢,不折騰你折騰誰?”
“啥時候了你還念詩?”弓捷遠腿上的疼好了一點兒,就想拿腳去蹬認真給自己按摩的人,“落井下石還得文縐縐的。”
谷梁初順勢捏住了他的腳,雙手改去揉他的腳心,“這裡疼不疼?孤從前抽筋的時候這裡都跟著痙攣,腳掌縮成一團。”
剛才那陣疼來得甚急,牽扯也廣,弓捷遠分辨不清具體詳細,隻哼哼道,“不知道,反正舒服,你按就是。”
谷梁初聽到這種聲音,唇角掛了壞笑,“孤總給你舒服,有謝沒謝?”
弓捷遠辨清谷梁初的語氣歪了,卻舍不得抽腳,只是裝聾作啞。
“嗯?”谷梁初就用拇指頂住他的足心。
“嗯什麽嗯?”躲不過去,弓捷遠的態度就又不好,“你沒給過我不舒服嗎?抵了!”
谷梁初看出他已經不疼了,放開那腳湊近人去,“孤覺得你舒服的時候比不舒服的時候多,抵了不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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