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遠見谷梁初的敲穴逼鼠之計果然收效,心裡高興起來:這東西隻當自己老奸巨猾,還不是沒過兩天就被朔親王逼吐了血麽?同時想到自己也總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喜悅之情便又微微折了。
“這也是無奈之策!”谷梁初假意沉吟,“朝廷同做買賣的講拆借不是光彩事情,只是軍餉催得甚急,父皇恨不得一刻解決,也只能權宜。需得砸實——江浙距離燕京有段路程,雪還沒化透呢,折騰起來十分費時,萬一再有變化,孤與大人皆等父皇震怒。”
“王爺莫憂,”周閣珍道,“老臣這就修書,然後快馬和信鴿齊發,只要兩邊回信兒借得錢款,老臣便將手頭許了他用的款項先給皇上就是。”
谷梁初要的就是這話,立刻頷首,“如此卻好極了,周大人速去辦吧!”
眼望著周閣珍快步走了,弓捷遠剛想說話,谷矯又回來了,不止取回了名冊,身後還跟著個人。
谷梁初見了那人終於從椅裡直起了身,拱手見禮,“匡大人公務繁忙,如何也跟過來?”
匡鑄與他施禮,“王爺既領差事,為便宜計,老臣便不繁禮。聽得王爺索要兵冊,老臣心知必有緣故,因此特地跟來。”
谷梁初點了點頭,“匡大人神思敏銳,確實有些緣故。孤奉父皇之命來盤戶帳,以籌西南兩線軍餉,剛剛查到軍田數目,甚為不解,所以才叫谷矯去取名冊來看。”
匡鑄便道,“王爺何事不解,直說不妨。”
“孤記得南京之役,西線先不發兵支援,待得禮官們都在籌備登基大典了才遣過來六千余兵,說是路上耽擱了些,父皇也未計較,直接整入親軍以實戰損。怎地這戶部的田冊上還留著這些人的田,請餉的折子也未在所請之中刨除去呢?所以才要翻翻兵冊,倒要瞧瞧一個人還能吃幾份飯。”
匡鑄聞言便道,“這個老臣可以解釋給王爺聽。當時過來迎奉的是六千六百軍,確實整入了皇上親軍,原來的軍田也確實還掛在西線,原因卻不是西線貪婪,而是當時皇上體恤盛總兵連年為國抵禦西域諸敵,無力細營軍田,加上當地天氣惡劣十年九旱,這點兒余田就資補充。”
“體恤可行。”谷梁初頷首,“雙套兵冊卻不可行,此風一長數線效仿,朝廷連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都掌握不清了。再者甘陝與嘉峪關那邊是否真就地瘠天惡得產不出糧,也不能只聽總兵巡撫們口說。”
“那……”匡鑄沉吟。
谷梁初也沉吟了一會兒,“這個孤自去同父皇講。”
匡鑄不再多言,辭別去了。
今日該算很有收獲,弓捷遠滿以為谷梁初情緒會好,回府路上卻只見他陰著臉,試探挑了幾次話頭都沒成功,心裡就不痛快,“你這王爺精是實精,就是小氣,動不動就冷颼颼地涼人。”
谷梁初言簡簡賅,“司尉莫要虧心。”
弓捷遠連著數日都給他喚“捷遠”,突然又被改回名字,倒不習慣,隻得再讓步些,“看在你帶我長了見識,不與你計較。”
“當真大度。”谷梁初仍舊冷笑。
弓捷遠此時不想同他對立,好生和緩著語氣,“莫隻如冰似雪鎮著人玩,大不了……”
“大不了什麽?”谷梁初終於看他。
弓捷遠既臊且恨,都強壓著,“大不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都配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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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擢尚川老少粉墨
谷梁初輕笑起來,笑中卻也帶了些恨,“捷遠,你也實在聰明,平常怎麽別扭,該俯首時還是知道俯首。”
“那有什麽辦法?”弓捷遠頗有一些不甘,“誰叫你是王,我是臣?”
“君王可要臣民之命,”谷梁初靠近他些,眼神晦暗不明,“臣民不可抵抗。孤卻只要你柔順些,為何你隻不肯?”
弓捷遠心道你有一萬個肯順的,非要費力賺我,求的就是這份硬茬子服軟的樂趣,還問什麽?況且我還有甚麽沒豁出去?你拘了馬兒來,非要它裝羊麽?臉上依舊勉強地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也只能說以後多注意些。”
戶部兵部這些亂帳聽著叫人心煩意亂,不聽卻永遠得是傻子。
他得退讓。
“回去就注意給孤看看。”谷梁初臉色並未大好,隻抿了嘴。
弓捷遠咬緊下唇 — 龍性貪婪,實非汙名。
谷梁初伸手掰松他的牙齒,神情愈發可惡,“一副好唇,省著些用。”
弓捷遠尋思不趁著這勁兒追問點兒什麽實在太可惜了,立刻便道,“明日還查不查?”
“還有什麽可查?”谷梁初薄薄露了顰意,“明知處處是假處處不禁捅搥,可孤是親王,也不能眼瞧著家裡的框子塌掉,即便是看著蟻穴鼠洞不舒坦,也得幫著修補維護。餉銀既然湊上了,就不能再較真兒了。”
“這就算湊上了?”弓捷遠有點兒不信,“光憑周閣珍那麽一說?他在你這兒倒有信用。”
“信用不是他的。”谷梁初轉頭凝視窗外,“是那些供著他的人。大家都想接著玩,彼此就都得知道進退—總一家贏還有什麽玩頭?只剩一拍兩散。谷梁家的皇朝想延續,那些人的富貴夢也想接著做,六萬兩銀,不是小意思麽?”
“他們是富貴夢麽?”弓捷遠立刻就哼,“是富貴病。貪著上下三代吃不了兜不住的財帛糧食,絞盡腦汁地禍害人,嘴裡的肉都是邊民之屍餓兵之血,還隻津津有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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