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漾的耳朵不爭氣地軟了一下,假裝完全沒注意到凌意舶的局促,認真提示道:“著急也要慢點開,我沒事的。”
楚漾音色冷清,像一塊浸透冰水的棉布蓋上攢動的不安火舌。
他看見凌意舶前額那縷碎發搖曳著掃過了眉弓,從側面望過去,睫毛也很長,呼吸隨車身在一同起伏。
“其實,”凌意舶開口,聲線有些不穩定地顫抖,“我一開始不是……”
“噓,先別說話,盯死你那邊後視鏡。”
楚漾不得不出聲打斷他,目光緊緊盯著從後視鏡裡出現的不速之客,“再看下前車車距,油門踩死,靠著最裡面那根道走。”
真行,真會挑時候。
凌意舶暗罵一聲,呼吸連同胸膛一同起伏,曾經和楚漾在高速公路上出過事後的劫後余生感又來了。
跟車尾隨的車燈大開著,光束直直地打在後視鏡上。
楚漾已觀察後面那輛轎車已久,從他們駛出明水灣到現在,起碼已經跟了五公裡以上。
這些人估計早就潛伏在明水灣附近,好不容易蹲到了今天夜裡外出,居然還只有兩個人上了車。
凌意舶聽楚漾的話,打了方向盤靠內,踩油門加速。
果然那輛尾隨的跟車也跟著打了燈靠內走。
“我開這麽快,你會不會暈?”凌意舶問。
“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問題的時候。”
車輛加速,楚漾在過敏後的眩暈感的確加重了。
他單手撐在車窗邊,閉了閉眼,右臂探到身後,從副駕駛儲備箱裡取出一把長刀藏在身側,鎮靜道:“你別看我,先往醫院開。”
凌意舶可不是草包少爺,車技和心理素質完全過硬,很快就聽著楚漾的指揮甩開了跟車的人。
楚漾明顯感覺到了這三年來凌意舶學會的沉著冷靜,這種清晰的久違感再一次提醒著他——凌意舶現在已經是個足夠成熟的男人。
二十分鍾後,越野車行駛到醫院門口,楚漾看了眼急診大樓的情況,指揮凌意舶把車開到醫院裡面的停車位上去。
跟車的那撥人,從他們進醫院開始便消失了。
楚漾想了想,放下拿了一路的刀,手心緊握了一下,又松開,刀背硌出了一道如掌紋般的痕跡,手還疼得反應不過來。
按下耳麥信號,楚漾道:“迦禮,你們現在馬上開一輛車到第一醫院來,剛才路上有人跟車。”
信號掛斷,楚漾又掏出手機準備給雷蒙德通話,手機屏幕剛亮起,被凌意舶按了下去。
“先去急診看醫生,等下再給他打。”凌意舶說。
“這事得立馬報告。”楚漾手沒力氣一下沒抓住,手機被凌意舶從掌心抽走。
“你打算怎麽說,說你吃海鮮過敏了,所以得來醫院?那麽雷蒙德又會問,為什麽陪你來的是我而不是陳迦禮他們,”
凌意舶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盡力安撫:“你在車上坐著,我去給他打,等我一分鍾。”
凌意舶下了車,靠在車門外邊與雷蒙德通了話,楚漾靠在車門裡面,側耳傾聽凌意舶說話的聲音模糊傳來,朦朦朧朧的。
這一刻這一秒,他突然不怕他會逃跑了。
楚漾能聽見凌意舶在編造來醫院的理由,說是因為他自己出海時魚鉤劃破了手臂,不放心,要楚漾陪著來醫院打個破傷風。
通話結束,凌意舶松一口氣,打開車門,“你往我這邊挪挪,我抱你下來……”
話語戛然而止,楚漾不在車裡。
這回輪到凌意舶心頭慌亂要到處找人了。
他就沒搞懂和楚漾是犯了什麽戒律,怎麽一直都在互相玩兒著你追我趕躲貓貓的遊戲?
此時,急診大樓二樓。
楚漾一路跑過來累得心神不寧,臉如雪一般蒼白,扶著牆走了幾步,呼吸微顫,低頭看手上的小紅斑又擴散了一小圈。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導診單,轉身走進已經叫號的診室。
急診醫生是一位Omega,很面善。
聽完過敏情況的來龍去脈,醫生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打下藥方時停頓了動作,扶了扶眼鏡,問他:“你是Alpha還是Omega?還是,Beta?”
楚漾拿起掛號單指了指性征那一欄,提醒:“是未分化。”
“我看得見,”醫生強調,“所以我現在問你到底是什麽?按理說,你的過敏症狀其實不該這麽嚴重的,你也說過你有過往病史,都是塗塗藥就好了。你現在出現這樣的情況,說明你體質在變弱。”
楚漾怔了怔。
他心中有如擂鼓亂震,“體質變弱”這四個字衝得他腦門兒發蒙,卻連眉梢都不抬一下。
他盡力控制住情緒,認真回憶道:“但我……我現在還沒感覺到身體有什麽變化。”
“工作強度太大了嗎?壓力大?”醫生問。
“也沒有。”楚漾抿唇,“我老板人還不錯。”
醫生握著筆,觀察著他手上過敏的情況,為自己的固執解釋道:“那還好,總之你得注意身體。你應該也知道,想要快速康復需要外用藥和口服藥同時使用,而口服藥物作用大,所以Alpha和Omega吃的是不同型號,所以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覆。”
診室門口,凌意舶背靠著牆。
仰著頭,喉結滑動,心跳如擂鼓。
他沒有煙癮,現在卻緊張得想來一支煙,周圍環境中的嘈雜聲宛如潮水般湧來,楚漾的聲音是潮水褪去後留在岸邊的貝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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