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驚秋解開他的穴,他慢慢坐起身,發現桑驚秋後退,離懸崖越來越近,心立即提到嗓子眼,站起來喊:“別動。”
他知道自己方才發瘋了,也知道自己太過激動緊張,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
桑驚秋果然停住,低頭蹙眉,審視著眼前人。
他想起在臨安顧家兄弟那,時遇也是這樣,忽然飛上屋頂,拉住他,不讓他動。
那架勢仿佛自己再動一動,就要萬劫不複,死無葬身之地。
再想到方才,時遇先是喊他名字,沒有得到回應後,又是在懸崖邊眺望又是要跳下去,十分古怪。
但桑驚秋看時遇那個架勢,並非想不開要尋死,而是好像要下去找他。
他不禁想到,是“迷魂散”的作用,才會導致這人變成這樣嗎?
胡思亂想中,時遇已經走到他身前,道:“回去罷。”
桑驚秋:“你找我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時遇沉默。
“你若是不願說,便罷了。”桑驚秋淡淡道,“今日我累了,要休息了。”
時遇要回前面處理事務,桑驚秋照舊回後山,他走進銀杏林下的一處崖壁,找到被點了全身穴道關在其中的莫如玉,開門見山地問:“迷魂散除了令人神志不清,會讓人做夢麽?”
莫如玉瞧著他,興味盎然:“自然是會的——怎麽,他又發病了麽?”
桑驚秋莫名不喜歡“發病”二字:“什麽情形之下會導致人如此?”
莫如玉搖頭:“這我可說不準,各人狀況不同,不過你若是指時遇,我大概可以回答你。”
答得如此乾脆,實在不像此人風格。
桑驚秋直接問:“你有什麽條件?”
莫如玉笑了起來:“驚秋還挺了解我。”
桑驚秋:“你的條件,我未必會答應,你說與不說,也全在於你。”
“這些也不是什麽秘密,即便我不說,你們那個神醫也會說。”莫如玉慢條斯理地笑著,“‘迷魂散’盡管厲害,可畢竟只是凡藥,它沒辦法獨自對服藥的人起效,除非那個人原本就存在心魔。”
桑驚秋安靜聽著。
莫如玉:“我不知道時遇對你做了什麽,不過十年前他目睹你墜崖,自此之後,那個場景,就是他的心魔,是他無論如何,都勘不破的障礙。”
桑驚秋:“我墜崖,並非因為他。”
莫如玉:“但他不會這樣認為,他會覺得,若他可以快些,說不定就能抓住你,不讓你掉下去——這樣說罷,若當年掉下去的是他,你親眼看著他死,你能做到置身事外嗎?”
桑驚秋答不上來,或者說,他可以回答莫如玉的這個假設,因為他了解自己的性格,可換成時遇,他能做出一些理解的同時,又覺得茫然。
他不明白,即便他的墜崖讓時遇難過,可整整十年,非但沒有釋懷,反而在“迷魂散”的催發下,一步步吞噬其理智,讓那個一貫冷酷的人,變成方才那種全然瘋癲的模樣。
他的生或死,對時遇而言,有那麽重要嗎?
他真的不懂。
莫如玉觀察他:“需要我幫忙嗎?”
桑驚秋:“多謝你告訴我這一切。”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山洞,再次去前面找人。
時遇正在書房看信,仿佛知道桑驚秋會來找他,提前屏退了院子周遭所有人,等桑驚秋進去,他先問:“你去找莫如玉了?”
桑驚秋:“嗯。”
時遇:“他都告訴你了?”
桑驚秋:“說了一些。”
時遇:“你信他?”
桑驚秋:“並不全信。”
時遇:“你想知道事實真相的話,為何不直接問我?”
桑驚秋答不上來。
時遇勾起嘴角:“你不信我。”
桑驚秋:“……”
時遇擱下信件,身體朝後仰,做出一副懶洋洋的姿態:“既不信我,又何必理會我?左右我生或死,好或者壞,都與你無關。”
“你替我解毒,救我性命。”桑驚秋神色波瀾不驚,“這是我應做之事。”
時遇輕輕嗤笑:“我辦事,從來都是心甘情願,無人能強迫,也不需要報答。”
桑驚秋看他,不言不語。
時遇越發輕慢:“怎不說話?不願理我,又過來作甚?”
桑驚秋冷淡地說:“你話這樣多,是在害怕什麽?”
時遇微微一僵。
桑驚秋:“還有什麽想說的,繼續。”
時遇:“……”
從幻象中帶出的恐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時遇知道,他刻意營造出的強硬和蠻不講理,逃不過桑驚秋的眼睛。
這人素來聰明,也足夠了解自己,先前在懸崖上的那一幕幕,足夠他拚湊出所有。
再要隱瞞,也無濟於事。
“帶你去那邊,是因為我想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救。”時遇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你也看到,我,沒救了。”
第66章
六年前,時遇再次服下第一粒“迷魂散”時,距離桑驚秋落崖,已過去四年多。
什麽法子都用盡了,能找的、能去的地方,熟悉的陌生的、平靜的危險的、遠的近的……都被找了一遍又一遍,桑驚秋依然毫無蹤跡。
連時遇當年遇見他的那個小破廟,他也派了人蹲守,可除了漏風的屋頂牆壁,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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