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漢子道:“要羊糞蛋子哪裡用得找花錢,你們哪有錢?難不成又要將軍掏私房錢?”
圓臉大嬸擺擺手:“那不行,將軍不是去年回京娶媳婦了?都要養家了,銀錢可不能霍霍了。”
這些個上了年紀的叔叔嬸嬸自個兒說了半天,還反過來建議:“你們那邊的田地差得很,累死累活種不出什麽。不如再向那邊要呢。”
那一車車從南邊運上來的糧食他們可是見過,好著呢。還有他們這裡沒有大米呢!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要了。
而且戰士們保家衛國,這是京都那邊該給的。
常海都傻了。
費盡口舌,結果倒反過來,人家還建議不讓你種地了。
整一個上午,大道上的人來了又走,就是沒一車羊糞送過來。他急得汗都出來了。
鄭大頭用蒼蠅蚊子似的嗓音道:“頭兒,咱回去會不會挨板子?”
元麻目視前方,站姿筆挺,默默道:“要挨也是頭兒挨。”
常海兩個巴掌給人糊在腦門,沒好氣道:“給老子想想,怎麽搞到羊糞!”
*
梢山溝是斜沙城外東十裡地的村子,村子左右跟後頭都靠山。前面有數條細長小河經過,河水經常改道,將完整的地塊切得高低不同。
這裡的田地都在山上,上下不便還多碎石。
但因春夏時節河道周圍水草豐茂,所以村子裡大多都養著牛羊為家裡增收。
比方說斜沙城外各個村兒裡的耕牛多是從這裡來的。
所以村裡的人倒也能活。
正當午時,村裡的養殖大戶高棟梁坐在坐在自家門檻上。
他有著北地人黝黑的膚色,身材高大,肩寬背闊。一身麻布短衫,沒什麽補丁。腳下的千層底布鞋雖然沾了不少塵土,但也是今年才買的新的。
高棟梁乾燥的右手捏著旱煙,啪嗒啪嗒在抽。
這會兒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山上、河邊的草都沒長出來。去歲賣出去的牲畜少,家裡囤的草料快見底了,他正愁著去哪兒弄草料。
村子裡都養著牲畜,肯定沒多的。
就是有那也得拿銀子,且這會兒草料的價指定高。
從現在吃到草長出來,一想到啊流水似的要花出去的銀子,他都心肝疼。
石頭圍起來的院子裡,三十幾頭山羊咩咩叫著,瞧著是想從院牆翻出去吃草。
忽然,院子門被打開,他家那去城裡的婆娘挎著籃子回來了。
“哎喲!你個懶漢,羊怎麽還沒放!”
高棟梁呼出一口煙氣,悶悶道:“去了這麽久,日頭都西了。”
他婆娘蘭韭花匆匆將籃子往灶房一放,福氣的圓盤臉上帶笑:“當家的,你猜猜我在城裡看見啥了?”
“有啥?”
高棟梁喪著臉,眉頭皺得死緊。倒不如想想還要花多少銀子買草料呢。
蘭韭花往門檻邊高棟梁遞過來的凳子上一坐,豐腴的身子往男人身邊靠了靠。
“我看見將軍府的人收羊糞蛋子。”
“哈,一車三十文收堆了的羊糞蛋子,笑死個人!”
高棟梁抽旱煙的手一頓。
接著他猛地站起來。
“你說啥!”
蘭韭花被他嚇了一跳,一臉緊張道:“羊糞蛋子啊,三十文一車,我回來的時候還在城裡收呢。”
“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還有三個兵在呢。”
高棟梁旱煙也不抽了,匆匆跑去拉自家後頭圍欄裡的幾頭大黃牛全拉出來,接著又忙往外去。
“當家的,你去哪兒啊你!”
“借車。”
蘭韭花雙手緊張地捏著身前的衣服,看自家男人這樣子,稍稍意思一思索,她臉色驟變。
“我的老天爺,不會真的是真的吧!”
他家是村子裡養羊大戶,一天的羊糞都有好多。他們這兒地不好,路不便,所以種的人越來越少。羊糞也不怎麽用。
日積月累,後山他家那石頭溝裡都快被倒滿了。一到夏天,更是臭人。
乖乖。
乖乖!!!
蘭韭花飛快搓了搓手,手腕上銀鐲子隨著動作滑來滑去。
她目光一定,撈起屋簷角落裡鏟子就往自家倒羊糞的地兒走。
得把羊糞蛋子掏出來。
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
天氣轉暖,燕子也成群北飛。
將軍府的屋簷下,去歲的燕窩加起來不下五個。
戚昔站在屋簷下,一身青黛色春衫。長發半束半散開,同色雲紋發帶散在墨染的青絲間,好看極了。
他背對著院門,手稍稍擱在腰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屋簷下那點剛剛搭建的燕窩。
燕窩現
在只有淺淺一層。不仔細看,活像被哪家不懂事的小孩砸了一團泥巴上去。
兩隻燕子輪流回來,口中銜著稀泥。輕巧落在簷柱上,再一點一點用嘴將泥堆好。
戚昔親眼看著這塊泥團從的指甲蓋的一丁點兒到手掌大小的凹窩狀。
看了一會兒,肚子裡的調皮小家夥也歡喜地動了動。戚昔已經能習以為常地將手貼在腹部,順著安撫。
邊上,阿興將屋簷下壇子上的皮子揭開,一一檢查。
與裡面那一排罐子相比,外面這一排罐子裡少許冒出來一兩點綠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