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讀書天分, 十幾歲才開始念書,兩三年便是童生, 隨後又得了秀才。哪怕是考取舉人, 他也自認為能手到擒來。
當時年少輕狂, 心中自有一股傲氣。
他知曉民為邦本,也見識生民疾苦,更是含著一腔為民請命, 為國效忠的抱負。
可誰曾想, 出了斜沙城之後,那理想中的一切全如鏡中花,水中月, 虛無而已。
“朝廷無為,官官相護, 上行下效,何其荒唐!”
他在府城書院學業拔尖, 竟有人私下找來讓他幫忙在鄉試作弊。他不從, 卻被抓住下了獄。獄中折磨三月,還是夫子奔走他才得以出來。
事後他暗中打聽, 被夫子阻攔。
這才知道原來是知府所為。
呵!堂堂知府需要他一個偏遠地方來的秀才幫自家子孫作弊!
滑天下之大稽!
他想告,但求助無門。恩師看不過他如困獸掙扎,便與他秉燭夜談,一一道明了如今朝堂與地方局勢。
所以他離開了府城,回到了斜沙城。
回來之後,他想著自己還年少。待政治清明,總能再考。憤怒至極又覺得或者一直當一個秀才,在斜沙城怎麽也養得活自己。只是家中父親會失望罷了。
但當回家告知父親之時,他聽到將軍府開始管農事。從中他忽然抓住了一絲希望。
他是秀才,雖放在其他地方不起眼,但卻是斜沙城難得的秀才。
他要是入將軍府做事,父親便少些失望。
又或許,他還能借將軍府的勢,將來為自己洗去那段獄中恥辱。
後來聽說將軍府裡傳出來越來越多利民的事兒,他堅定了接觸將軍府的決心。
直的不行,那他就繞圈子。
當看到書院重開,他就知道機會來了。郭桉之父郭繁的那段往事,他從自己夫子口中了解過。
照著郭桉的秉性,絕不會在決定散了書院的時候短短幾月又重開。而重開,不是書院山長換了人就是背後一定有支撐。
所以他試著去了。
郭桉知道他與東山書院,與府城那邊的恩怨是哦他自己說的,所以他也提出了自己擔憂之事。
但郭桉卻極為篤定地告知他,不用畏懼。
郭桉一直未出斜沙城,能讓他面對府城東山書院說出如此之話的人,在斜沙城找不出第二個。
如此,留在書院當夫子便是他的機會。
他抓住了,也如願見到了燕戡。順帶還多了一個之前混跡京都官場的魏朝。
說完,他不由得自嘲一笑。
“先前將軍問如何不去考,這便是緣由了。”
他現在與東山書院那些有錢有權的紈絝,與知府對立,這樣的自己,他們如何能讓他順順利利地進去考試。
聽他說完,在坐的幾人面上都沒什麽變化。
因為不論是不怎麽注意這些事兒的燕戡,還是身在其中的魏朝,都或多或少聽說過類似的事情。
說來可笑,在大順朝,這樣的事兒屢見不鮮。
魏朝長在京都,耳濡目染,已經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他心中沒什麽波動,反而還有心力借此挑釁地看著燕戡。
“還以為你這大將軍當得多稱職,如此看來也一般。”
“我乃武官,這話該給你自己。”
既然人都求到自己面前了,沒道理不管。燕戡道:“三年後你放心去考,定不敢有人攔著你。”
有燕戡這句話,孫文卿知道這事兒就妥了。
他倏爾起身,朝著燕戡行了個大禮。“謝將軍!”
燕戡擺擺手:“回去吧,不早了。”
孫文卿點頭。他看著定坐在桌邊,年年護著斜沙城的人,不免道:“文卿雖力量微薄,但若將軍以後有需要,文卿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完他便開門離去。
許久,沉默下來的魏朝忽然笑了一聲。“燕將軍一句話就收買了人心啊。”
燕戡抓住戚昔的手,睨他:“還不是你們朝官不作為,不然他一個書生如何需要求到我一個武官身上。”
魏朝一噎。
燕戡絲毫不顧及魏朝的心情,直白問:“你還不走?”
“來者是客,戚老板開店的如何能趕客。”
戚昔避開他的視線垂眸,看著勾著自己手指的玩兒的手掌。
真是,兩個人鬥嘴還要拉上他。
幼不幼稚。
“郎君,用飯了。”常河撩開簾子出來。
魏朝抖了抖衣擺站起來:“正好,我也餓了。”
燕戡身子一歪,熊抱住戚昔:“夫郎,趕走他。”
戚昔艱難偏了偏頭,對常河道:“多加一副碗筷吧,有客人。”
“好。”
魏朝得意挑眉。
燕戡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戚昔拍了拍肩膀上的大腦袋:“開門做生意的,不好與人交惡。你大方點,去洗手用飯吧。”
魏朝:“走吧,戚老板。”
燕戡拉著戚昔站起來,看著魏朝那副嘴臉,路過他時忽然曲肘撞了他一下。
“嗷!”魏朝痛呼。
“戚老板,你男人也太小肚雞腸了!別跟他了,跟……”
燕戡忽然抽出鞋子上的匕首,陰惻惻道:“跟什麽?”
戚昔扶額。
算了,由著他們自己玩兒吧。他拋下兩人先一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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