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折子高下立見,捐官盛行的風是從上到下,光盯著那末流小官於朝政不會有多大的改善,最重要的就是從上到下裁撤冗余官吏,李崇看到這本折子的時候眼前都是一亮,宛如瞌睡的時候有人遞枕頭。
他這才看向被遮住的署名,這第二本折子果然是秦學政上的,岩月禮確實沒讓他失望,他並沒有當下直接決定任免,也並沒有讓這兩人去內閣,而是讓他們直接回家,再將這兩本折子著人送到內閣,他倒是想看看這些大人如何反應。
兩人剛走,他後腳便開口:
“著人給宋督主帶句話,就說內閣要有熱鬧了,讓他去看看。”
“是。”
秦學政裁撤冗余的折子是上到了他的心坎裡,但是如今導致一部五尚書,三公六十余的罪魁赫然就是如今首輔王和保,他心裡清楚,這官吏在封賞的時候容易,但是想要拿下來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他一旦動三公九卿,必然朝野震動,這件事兒就不是一個能一蹴而就的事兒,但是他要讓朝臣知道,他不動並非是不知道,也並非是不想動,這一次的京查就是一個契機。
希望這個秦學政的手腕能如折子上所言的這樣的犀利吧。
這兩本折子一發還內閣,所有人其實都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這第一本折子是王和保的學生賈兆光的,折子上所言無關痛癢,避重就輕,但是秦學政那本折子簡直就是貼著王和保的臉在打。
國無二君,小皇帝已經長大了,親政是早晚的事兒,而這即將親政的皇帝和首輔之間必然只能有一個勝者,很顯然,宮裡的那位已經開始動手了。
那些被王和保大肆封賞的朝臣,說的好聽是體恤老臣,說的嚴重些就是結黨營私,若是王和保真的倒了,那些被封賞的閑職最後落的什麽下場還要看當今陛下的意思。
王和保的臉色極為難看,倒是岩月禮不如從前一般掩飾鋒芒,而比他還要拍手稱讚的就是戶部侍郎韓維了。
畢竟若是裁撤了這些人,每月戶部便不需要撥出那麽多的俸祿,朝中積弊如此他已經忍了很多年了,現在陛下有心撥亂,他必肝腦塗地以報。
就在屋內掙的越發嚴重的時候宋離抬步入內,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和保,他和這位首輔分庭抗禮多年,說話可沒有這一屋子的文官忌諱多:
“這賈兆光乃是王首輔的學生,王首輔還真是舉賢不避親啊,這剛剛倒下了一個學生劉慶元,您就又推上來一個學生賈兆光,這學生也秉承老師作風,抓小放大。
吏部掌握天下文官的任免,升降,考核,勳封,這個賈兆光的眼睛卻偏偏盯著幾個末流的蔭封子弟,還當真是吏部侍郎的不二人選呢。”
陰陽怪氣的話從宋離的口中說出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這兩位明爭暗鬥多年。
張朝理一案,宋離入獄,所有人都以為這最終會是王和保勝出,卻不想宋離不過是折了幾個直廷司的爪牙,人卻能毫發無傷地從大理寺出來,這一局王和保可是輸的多了些。
王和保下的一個禦史也不落下風地開口譏諷:
“誰人不知直廷司的衙門要使銀子才能進,宋督主可不正深諳抓小嗎?賈兆光這折子是戳到了您的痛處,您才這般奚落於他。”
宋離側眸看他,目光冷森肅然:
“禦史的職責乃是監察百官,並不是光監察本座,黃大人對本座有意見,大可手持證據向陛下秉明,陳情鼓你們不是敲的很拿手嗎?何必在這裡放沒用的屁。”
他只在那禦史的面上一撇而過,半分都沒有放在眼裡,這一次禦史傾巢而出敲陳情鼓。
結果宋離剛被關進去的第二天,親自敲鼓的督查禦史的連襟兵部侍郎便同樣因為張朝理受賄一罪給抓到了大理寺,可真是沒有比這還諷刺的了。
文官集團本是對直廷司涇渭分明的,但是此刻成帝舊臣卻並沒有出言與宋離作對,此一時彼一時,宋離與王和保相對,對他們未嘗不是好事兒。
最後還是岩月禮開口:
“首輔大人,此事百官各執一詞,我們還是聽聖上裁決吧。”
王和保本想以小皇帝並未親政為由拒絕,但卻掃到了宋離的臉,若不是聖上裁決,這折子便要遞送直廷司,而宋離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捏緊了手指,他如何也沒有想到李崇最後會站在宋離那一方,讓他一招輸全盤。
最後李崇的口諭下發內閣,命秦學政為吏部侍郎,這才結束了這一場爭端。
而和這封口諭一塊兒來的便是另外一道宣覲見的口諭:
“陛下宣直廷司督主和禮部尚書入華清宮議事。”
禮部尚書林謙都是一愣,下意識看向宋離,陛下召他和宋離覲見能有什麽事兒?
倒是宋離並沒有什麽意外,反而看向他:
“林大人同往吧。”
兩人到華清宮的時候,之間李崇已經挽起了衣袖,禦案上擺放了很多種顏色的顏料,瞧著像是在作畫,見他們兩人進來,招了招手:
“免禮,都坐吧,上茶。”
對這位禮部尚書其實李崇還是比較陌生的,畢竟他到這裡以後還沒有什麽事兒和禮部打交道,但是很快就有了。
林謙在禮部尚書的任上已經坐了多年,也算是在官場混了大半輩子,這近來朝中的事兒他也看在眼裡,要是現在還覺得這年少的天子是個任人擺弄的他才是傻子,不由得也嚴陣以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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