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你不必緊張,將你的身份,這些天的遭遇都說出來,你放心,朕會為你做主。”
雲三娘定了神才發現自己面前的人竟然真的是皇帝,此刻她也沒什麽豁不出去了:
“民女叫雲三娘,家裡本是做面食生意的,略有些積蓄,半月前家裡的房子被積雪壓塌。
當晚家裡便招了賊,將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搜刮了去,民女的官人去報官,但是衙役說前面的案子很多,我們報官也要排隊。
外面太冷,家裡連禦寒的棉衣都不剩幾件了,民女的丈夫隻得略略修繕一下房子先住進去,但是大雪連日不止,家裡的房子再住不得人了,存的栗米也見了底。
最後無法,隻得跟著同村的人去救濟棚,裡面很多人都染了病,我家官人也病倒了,卻還要被兵士趕著出去砍柴,隻三天,三天,我家官人就再也沒回來...”
說到這裡雲三娘再也止不住哭聲,這些天她的眼淚都要流幹了。
李崇的面色冷肅,卻還是讓張衝給這女子端了些溫熱的茶水,想起後面的遭遇雲三娘的面容上已經滿是恨意:
“我們孤兒寡母,每日連湯水都吃不上一頓,杏姐兒病了,我怕,我怕我唯一的女兒也保不住了。
便,便答應了幾個黑心的,卻不想,如此他們也不肯多給我女兒一口粥喝,我女兒死了,呵呵呵,她死了,我必要他們償命,償命...”
雲三娘的表情已經有些癲狂,張衝只怕她衝動傷了李崇,忙擋過去一步,李崇聽完這些心裡都涼了一片。
按著雲三娘的說法,她家裡本應是有些積蓄的小商賈,縱使遭遇了雪災日子難過些,也不至於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可是一步一步,卻將這個還算富裕的家庭逼成了這樣。
來的如此湊巧的盜賊,到官府狀告無門,被逼到走投無路去到救濟點,最後男的病死,女的遭受如此待遇...
李崇微微閉了一下眼睛,這控制測試都已經不用做了,能夠將還算殷實之家逼到這個份上,這所謂的賑災早已經黑到了骨子裡。
李崇睜眼,他眼前是一個雲三娘,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個雲三娘:
“你說的種種朕都會一一查實,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的,張衝,找個女官帶雲三娘沐浴更衣,這幾日你便先留在晁天閣,無論誰與你說什麽都不要理會。”
他轉過臉看向身邊發面饅頭的大總管:
“張衝,如果雲三娘出了什麽問題,朕就算在你頭上。”
張衝苦著一張臉應了是。
就在這一牆之隔的屋子裡,宋離著一身玄色錦衣閉眸坐在桌邊,他的手中還是那串沉香木的手持,象牙鏤刻香爐嫋嫋,沁出縷縷檀香。
“督主,陛下沒碰到過這種事兒,您不過去給拿個主意嗎?”
宋離睜開眼,眼底的寒涼讓徐順脊梁骨都有些涼意:
“總要有第一次的。”
張衝安排好了雲三娘進屋便見李崇還是方才的姿勢坐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回來他發覺這位小皇帝有些不一樣了。
比如此刻李崇靜坐著,他分毫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麽,這和之前那個喜怒形於色,臉上藏不住心思的小皇帝可差別太大了些。
“陛下,可要起駕回宮?”
李崇忽然笑了一下:
“回宮?朕此刻若是回宮了,豈不是讓一些大人撲了個空。”
果然他話音剛落,外面通傳的太監便進來:
“陛下,閣老葛林生,岩月禮,順天府尹賈兆和,巡城禦史鄒虎在外求見。”
李崇的唇角有些冷笑,這個時候倒是來的快了,可惜,還不是見他們的時候。
“傳話,著他們候著,朕此刻沒空見。”
張衝也沒想到李崇能讓兩個閣老在外面等著,他越發猜不透小皇帝,只能醒著神當差,他以為李崇只是想晾著幾位大人,卻不想他卻起身:
“準備起駕,朕去雲三娘口中那個救濟棚看看。”
張衝正待勸上兩句,就聽又有小太監來報:
“陛下,宋督主求見。”
宋離?李崇的眼底忽然閃過兩分耐人尋味的光芒。
他今日去閻寧祠的行程是宋離安排的,若是宋離不想讓他知道宮外的場景,雲三娘真的能突出重圍衝到禦前來嗎?雲三娘的出現是刻意的安排,還是順水推舟,亦或只是一個巧合?
“讓他進來吧。”
宋離未著官服,手中的手持已不見了,錦袍腰間系著一根鏤空白玉腰帶,顯得腰身越發細瘦:
“臣給陛下請安,陛下可是要回宮?”
李崇未曾再坐下,直接開口:
“不回宮,朕想去京郊安置難民的地方瞧瞧,既然督主來了,便一同去吧。”
宋離微微躬身應是,李崇卻忽然走近了兩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已不足半尺。
他打量了一下宋離的臉色,這人的臉色好像總也不是太好的模樣,透著一股病態,言語間卻帶著親昵的關切:
“外面天寒,督主臉色不太好,衣服可要穿暖一些。”
說完他便直接抬手撫在了宋離錦衣外的鬥篷上,宋離動作微滯。
李崇的手觸摸在那華貴的鬥篷上,觸手之下無分毫的寒意,他與宋離離的如此近,也沒有感受到他身上有從屋外帶進來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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