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我實在是累了,不想再活在一副面具之下了,這三十年,孩童那十幾年我是按著父親的期望過的,若無意外,我應當也會按著他們的期許,參加秋闈,參加春闈,然後或許榜上有名,規規矩矩做一個守土一方的好官。
後十幾年,我日日戴著宋離的面具,我為了周家能平反,為了心底對朝堂的那一絲責任,扮演一個心狠手辣,錙銖必較的宦官這麽多年,但是如今,我有幸遇見了你,我想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做我自己,憬琛,便當是成全我吧。”
宋離的聲音低緩沉靜,似乎一汪靜靜流淌多年的古泉水,細默無聲,卻帶著沁人心脾的醇厚,讓李崇想拒絕想反駁都無從談起,他輕輕地捧著眼前人的臉:
“真的嗎?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不要勉強。”
宋離扣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指尖輕輕落了一吻:
“自是真的,你和我說了那麽的想法,那麽多的宏圖偉業,那些新奇的事物,我也想盡一份心力,這些個日子腦子裡倒是沒少轉生銀子的道道,想著日後為你打下一座銀庫,怎麽會勉強?”
宋離越是說,李崇越是心熱又心疼,更是抱緊了他的身子:
“以後你就是銀庫,那我可得服侍好了。”
連宋離都不知道這白日裡兩個人是怎麽滾到榻上去的,這幾日李崇總是格外黏他一些,思及他是不舍分別,他也舍不得推開,難得白日陪著他胡鬧。
第二日,周書循三人拜會了岩月禮後便到了陳文景的府上,陳文景的目光幾乎是一直落在周書循的面上,剛及弱冠的探花郎,豐神俊秀,眉宇間一股子清正之色,他忍不住地撫須讚歎:
“嗯,有幾分你父親的風骨,無怪呼能寫出那樣切具實務的策論來。”
周書循立刻站起身回禮:
“是尚書大人謬讚了,晚輩實不敢當。”
陳文景卻開口:
“我與你父當年雖不是同年卻也相交甚篤,當年一事是我無能相阻,這些年對你也未曾照料,難得今日相見,尚書大人未免太過生分,按著我與你父親的交情,你叫我一聲伯父也是當得。”
陳文景對周書循極為親厚,文秋賀面色微緊,倒是榮慶成不甚在意,反倒是坐在一旁吃茶瞧著,時不時附和一句,陳文景特地留了三人用飯,午後以敘舊為由單獨留下了周書循,叫來了家中幾個子侄與他介紹:
“你初到京城,想來對京中也不甚了解,子墨和子冉與你年紀相仿,你們倒是可以多走動些,讓他們兩個多帶你認認人。”
次日之後,朝中的人都知道陳文景的兩個嫡子帶著周書循到從前與周大人相熟的府上走了一圈,明眼人都瞧了出來,這位六部之首的尚書大人對周家這唯一的血脈頗為照料。
待到朝會之後,宋離果然收到了三鼎甲的拜帖,他自是不好在正陽宮見他們,便提前去了直廷司處理政務的弘文閣。
這還是自周書循高中之後兩兄弟第一次見面,宋離雖然未著朝服,卻也換了一身墨色紋蟒的常服,文秋賀雖然之前和周書循口尊聖賢,但是真到了宋離的面前倒是也絕不敢怠慢。
周書循急著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的精神和面色,瞧著倒是比上次見著的時候好些了,心裡也想著這幾日朝中都流傳的陛下清了宋離的兵權,有意清算的話。
這幾日他也瞧出來文秋賀頗會做人看風向,那日直言要最後拜會他哥,恐怕也是受了這些話的影響,他只要一聽到這話便覺得哥哥在宮裡實在是不安全,臉上的神色幾經變換。
宋離著人上了茶,他坐在上座客氣地與狀元和探花勉勵一番,抬眼便看到了自家弟弟在那神遊天外的樣子,他抬手撇了一下手中茶盞上的浮沫,抬眼道:
“聽聞陛下賜了探花郎一棟宅子,可開始修繕了?何時喬遷可要遞份帖子給本座。”
周書循這才回神,和他哥說話也忘了回禮,更未曾用敬語:
“開始了,月底就能搬了。”
這生硬的回話,讓文秋賀都轉頭看了他一眼,不等說什麽,就聽到了外面的唱喝:
“陛下駕到。”
三人立刻起身,宋離也撂下了手中茶盞,扶了一下桌幾起身相迎,李崇一身明黃色龍袍,眉眼間自帶一股威勢,入內瞧見宋離躬身迎候,下意識便托了一下他的手臂:
“督主身子不好,快免禮吧,你們也起來吧。”
他隨意擺手叫了這幾人起來,便直接坐在主位上,手還不忘將宋離往身側的位置上送了一下,讓他坐下,周書循此刻也有些緊張,畢竟伴君如伴虎,現在李崇看著是對他哥挺親厚的,但是誰知道前幾日的那封聖旨是不是別有心意?
李崇抬眼掃過眼前三人不知是否有意地開口:
“朕昨日與督主下棋,還以為你們從陳府離開就會進宮呢,督主聽聞狀元郎善棋,倒還想著與你手談一局,卻不想你們沒來,倒叫朕這臭棋簍子和督主下了半日。”
宋離聽著身邊這人信手拈來的扯謊輕抿唇角,卻也不曾多說什麽,抬手給他斟了一杯茶,眸光似有若無地瞟了文秋賀一眼,卻只和李崇道:
“陛下嘗嘗我這兒的茶可和胃口?”
李崇很是給面子地執起杯子,文秋賀卻已經被李崇那話嚇的臉色都白了,立刻跪下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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