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公子可曾跟你說過什麽?”蕭策繼續問。
隨風遲疑了一下, 再點點頭:“蕭公子問屬下, 知不知道他身上的軟骨散要怎麽解。”
“你怎麽說的?”蕭策問。
隨風回:“屬下說不知道,但如果公子需要的話, 屬下可以幫忙給他去尋解藥。”
“你回答得很好,只是不必費這個心思。”蕭策道, “此軟骨散是特製藥, 只有陛下手裡有解藥,別處尋不到的。”
“屬下知道了。”隨風低垂下頭。
“你先回去吧,照看好蕭公子,每日還是照例亥時來一趟我這裡報告情況。”
“是, 屬下告退。”
看著隨風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蕭策轉身進了乾安殿。
碧溪宮。
只見一個俊朗無雙的少年斜倚在窗邊, 不深不淺地望著天上的明月。他精致的眉蹙起,秀美的眸中有化解不開的恨意和淒哀。
最是無能為力時,偏教人想起一切。不可與人言,不可露於面,處處不得宣泄。
低頭悶咳幾聲,嗓間似有沸騰血氣,後腦杓傷痛處也疼得灼人。
方才嘗試著出門,門外侍衛以夜深為由,攔下了他的路。只是淺淺看了兩眼,便足以見得這兩侍衛武功之高強。
沈鐸寒此人,當真防他如大敵。
收回目光,扶在窗欞上的手不斷攥緊成拳,蕭乙回身,在這陌生的宮殿中四處搜尋一番,來到書房,落座桌前。
鋪開宣紙,筆尖染上黑墨,落於紙上,便成一個點。再往下,一筆一劃都發狠似的用力,像是將心中所有憤恨都化為手中劍,刻在紙間。
落筆最後一點,“沈鐸寒”這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躍然紙上。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蕭乙奮力將紙撕成碎片,一把拋灑到空中。
漫天紙屑紛揚,他頹然搖了搖頭,又垂下頭,在紙上寫下第二個名字——龐世忠。
龐公龐公,一別數載,見你滿頭華發,穆心中不忍。生不能相認,死不可相送,穆心中有愧。
寫完,拿起紙放到燭火旁。看著火舌逐漸吞噬那三個大字,蕭乙眸中悄然滑落一滴淚水。
空氣中,淡淡的煙味彌漫。沾上黑墨,蕭乙顫抖著落下第三個名字——宋清琢。
“咳咳,咳咳咳咳……”寫到一半,心中湧出無盡悲憤,淚水也肆意橫流。
清琢哥哥,行刑時疼嗎?
之前你說的歸隱山林,言穆願意。若有來世,穆做你的哥哥,偏愛你、照顧你,保你一世順遂無憂。
寫第四個名字時,僅寫了開頭一個“宋”字,蕭乙便無法接著再寫下去。
一時間胸肺像被撕絞般悶痛難忍,他重重咳了幾下,在紙張上落下點點猩紅。
“阿姊……”蕭乙痛苦嘶吼出聲,卻不敢高聲語,唯恐驚擾門外的侍衛。
重新落筆,寫下“宋沁婉”三個大字後,他站起身,走到一旁,撲通一聲跪下,將頭深深埋地。
“阿姊,原諒穆兒。終有一日,我會殺了沈鐸寒給你報仇!”
這一切的利用,一切的謊言,還有太子府上下一百多條人命,他都要一筆一筆帳和沈鐸寒算清楚。
起身,蕭乙抹了把面,將紙張燃上火。火光閃閃爍爍照耀在他面上,那雙眉眼中的悲與恨也隨著火焰的消失而轉化為堅定。
眼下他在宮內宮外都沒有能夠倚靠的人,而沈鐸寒不僅身為皇帝,在宮外還有無湮閣的勢力。
從任何層面來看,要想對付沈鐸寒都難於上天。
就在這時,一道腳步聲臨近。
“何人?”蕭乙雖用不了內力,但這點耳力還是有的。
“是屬下,隨風。”那新來的侍從聲音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脆,隨著他的腳步一起停在了不遠處。
“何事?”蕭乙再抹了抹眼角的淚痕,沒讓人進書室。
“回公子,隨風聞到煙味,擔心公子出事,便進來瞧瞧。”隨風規規矩矩回道。
“無事,你出去吧,以後沒有我的宣召不得擅自入殿。”蕭乙沉聲道。
“是,屬下遵命。”
然而蕭乙卻沒有聽到腳步聲離去,心中疑惑:“為何還不走?”
“回公子,屬下方才從蕭統領處聽聞,公子身中的軟骨散是特製藥,只有陛下那處才有解藥。”
蕭乙聽完,微微擰了下眉。他猜測到這種可能,畢竟沈鐸寒手裡有神醫謝琨。
謝琨……翊王妃的父親,當年以助翊王奪皇位為交換條件幫沈鐸寒解寒毒之人。
蕭乙微微眯起眼眸:“隨風,你明日去趟太醫院,找一個叫謝琨的人,他手裡應該有解藥。”
“屬下遵命。”
*
翌日中午,隨風帶回兩個消息,宮裡沒有叫謝琨的太醫。
“還有一個消息是此物,有人讓屬下轉交給公子。”隨風遞來一個精致小巧的五彩琉璃瓶。
蕭乙精神一振,隨即伸手取了過來。
這瓶子他印象深刻,曾經他身中寒毒,正是靠謝琨給的這瓶藥丸緩解毒發痛楚。
擰開瓶蓋,不出意料,裡面放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三個字,望月樓。
望月樓是酒樓,蕭乙失憶前後都曾去這裡聽說書先生講過故事,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謝琨此舉意圖,似乎正與他不謀而合。西遼皇室那般浩動,想必也傳到謝琨耳中,而他與沈鐸寒之間,只怕是關系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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