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烈看得越多越是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居然很快適應了這裡。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該怎樣在這座巨大的建築裡尋路,因為他發現自己雖然東看西看,好似漫無目的地走著,但他的確一直在往裡、再往裡,並且從來沒有走過回頭路。上官烈站定腳跟,回身望去,身後走過的路依然十分清晰,並沒有像許多志怪小說或是他曾經遇到過的某些事件裡那樣一回頭就是一片濃霧,換言之,他如果想往回走也隨時可以,不會有人阻攔,那麽,還要繼續前進嗎?上官烈微微一笑,然後果斷繼續往前行去。
一炷香的時間後,上官烈來到了一座小樓前面。當看到這棟小樓的第一眼,上官烈便知道了這裡就是他要來的地方,他皺了皺眉,雖然並未感覺到任何危險的因數,但是這種仿佛被人完全洞悉了心理和掌握了行動的感覺還是讓他有些不適應。他這樣想著,有點不打算進去了,便在這時,他聽到小樓裡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說:「既然來了,不妨進來一敘。」這男人的聲音很冷,說話的調調帶著一種天生上位者的驕傲與疏離,上官烈自小在宮中長大,見得最多的就是這種人,他不由得想,你又是哪個?難道你讓我進來我就進來?想是這樣想,但是上官烈還是進去了,因為他好奇。
進入這棟小樓以後,上官烈發現,這裡的內部風格跟這棟建築的其他部分都不同。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因為很多東西他甚至壓根沒有見過,他認得那些木製家具還有一些編織的裝飾品,但是即便是這些他熟悉的材料所組成的工藝品仍然還是帶著陌生的氣息。好在這裡的主人審美相當不錯,上官烈覺得不錯是因為他很喜歡這裡的裝飾風格,喜歡到他甚至覺得如果換成他拿這些東西來布置,也一定會布置成現在這樣,甚至連一分一毫都不會有差。
上官烈並沒有發現,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人完全洞悉,這次被洞悉的是喜好。
「你在哪裡?」上官烈問。
那個聲音從稍遠些的地方傳來:「穿過回廊,到側翼的庭院裡來。」
上官烈覺得這家夥真是好大的架子,不過既然他都已經走進來了,那也無所謂再多走幾步,大不了到時候見著那家夥的真面目,問清了他那些神神怪怪的目的以後再動手揍人就是。於是他信步穿過回廊,推開一扇對開的月門,進入了那個庭院裡。庭院裡有水有樹,風景很是優美,上官烈一進去便看到有個人背對著他坐在一株樹下。
「我來了。」上官烈說,「你……」下一瞬,上官烈的所有話就全都被他自己堵在了喉嚨裡,因為他看到了一張臉,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那一個上官烈穿著上官烈從沒有見過的款式的衣服,手裡沒有故作清高地端著茶盞也沒有故作風雅地搖著折扇,他只是端正地坐在一張桌子的一側位置上,而那張桌子的另一側還有一張空位。
「坐。」他說。
上官烈勉強壓抑住了自己內心激烈翻騰的情緒,慢慢地走過去,坐下來。
「你是……上官烈?」沒有一絲猶豫,上官烈開口問道。對面坐著的男人雖然跟他有著一樣的容貌和身形,但是氣質卻相差不少,這個男人很冷也很鋒利,就像是一張繃得緊緊的弓。看著他,上官烈甚至覺得自己這個前諸侯公子後通緝犯的日子過得好像有點太沒心沒肺。
「我是上官烈,」那個男人說,「你也是。」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兩個似乎應該是一模一樣的靈魂,現在卻分別位於兩個軀殼之中,面對面的交流。
上官烈略有些不自在了,他將手裡始終抓著的金泥乾伏弓上下輕擺調整了幾下,方才問:「你找我有事?」
「是想請你做一件事。」
「你請我做事?」上官烈抬起頭來,這才覺得這整件事都很不對勁。他說,「你是我的後世吧,怎麽能跟我見面?這裡究竟是哪裡,你是怎麽找到我的,你想找我做什麽?」
「這裡是有龍人鏡的水月虛境之中,你看到的是後世的上官家本家,我通過我的護法神金剛獅子找到了你。」
另一個上官烈攤開手,手中是一串金剛菩提珠串,珠串的顏色忽明忽暗,在明亮之時可以見到其中仿佛酣眠著一頭威風凜凜的雄獅。
「有龍人鏡……金剛獅子……」上官烈驚呆了,他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金泥乾伏弓,這張弓的弓把之上也有一頭獅子。當初羽君為了他兵行險招,以身作餌,才降服了那頭漂亮的金毛獅子,讓他收服了這張弓。原來這張弓竟然傳了下去,雖然變換了另一副模樣。上官烈怔怔地想著,雖然早已聽祝映台說過他的來世與他們相識,此時他卻有些不明白究竟是他在前,還是他的來世在前,是因為他傳下了這張弓才有了他的來世與梁祝二人的相識,促成了他們來到他的這個時代,還是因為他的來世與梁祝兩人相識促成了他們來到他的這個時代才有了自己的這張弓經歷歲月種種,傳承下去,傳到那一個上官烈手中。
「雞生蛋生雞生蛋……」上官烈覺得這事情一點都不好笑,以前的他讀到這句話或許會覺得有些無趣,現在的他隻覺得毛骨悚然。
「無所謂誰前誰後,」另一個上官烈卻回答得很鎮定,「我因你而存在,一旦你我相會,那麽你也會受到我的影響。我們那個年代有這麽一個東西,」他說著,伸手一指,在上官烈的眼前便有一條虛幻的金色紙帶浮了起來,紙帶的兩頭被旋轉黏連起來,形成了一個巧妙的環,「一個莫比烏斯環。」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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