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舉當然是有用意的。
一來少爺年紀小,涉世未深,不懂這官商漕幫的彎彎繞,不可能覺得江湖泥腿子是助力,但一定會對江湖事好奇,願意給他這個面子一塊吃飯,如果回京城時能照他安排……這條人脈不就穩了?
二來蒼昂太傲,分明只是江湖上混,刀尖舔血賣命的人,竟然有那麽多堅持,那麽多規矩道道,比他這個當官的還有骨氣,那不得折一折你的傲骨?
你跟我能對著杠,行,你對京城裡來的人杠一下試試,你敢麽?只要這回跪了,下回你有什麽理由不跪?彎下去的腰,還直的起來麽!
他想羞辱蒼昂。
蒼昂一向悲喜不形於色,叫人看不出情緒,但這回他彎了腰了!他果然朝人小少爺行禮問安了!
“在下蒼昂,見過少爺,少爺一路行至此,可還安順,可有愉悅享受?”
果然還是識時務的,之前是嫌他這個府尹不夠看?
楊肅眯了眼。
溫阮:“昂爺若是能帶我水上見識見識,我會更愉悅更享受。”
蒼昂:“水道凶險,少爺還是只在緩處看看的好。”
溫阮:“凶不凶險不險,有你昂爺,不就不凶險了?”
果然,小少爺就是個不諳世事的。
楊肅拍拍手:“來,都愣著做什麽,上酒啊!奏樂!”
溫阮於是看到了貪官的排場。
樂姬數,舞娘數,每一個走出來都貌美如花,風情萬種,更難得的是,幾乎所有人個頭都差不多,身材都差不多,當姑娘們同一個動作,同一個頻率擺動時,美感風情加倍,簡直讓人移不開眼睛。
溫阮端著酒盅,隨著曲子輕輕晃動,一雙眸子似闔似睜,笑唇勾起漂亮弧度:“楊大人會享受啊。”
楊肅:“少爺覺得這曲子如何?”
溫阮哪裡會這個,他這輩子最頭疼的就是樂理,什麽曲子什麽舞,一概不懂,就挑了個方向點評:“這琵琶聽著不好。雖技巧不錯,聽不出不和諧之處,但毫無感情啊,尤其這挑弦,撩弦,指法欠些美感也就算了,一把琵琶,沒有情感注入,聽不出訴說感,不能寓情於景,不能如泣如訴,沒有纏綿感,也無法催人淚下……這也能叫琵琶曲?”
閣樓上,邾晏唇角微微勾起。
藍田:“少爺……這麽懂琵琶?”
“他不懂,只是聽過我的琵琶曲——”
邾晏垂眸看著花團錦簇裡的小少爺:“自然全天下的琵琶曲,都看不上了。”
楊肅深受震撼,果然是錦繡堆裡養出來的小少爺,對樂理這般通達,這麽好的曲還能挑出毛病嫌棄!
溫阮懶懶道:“我可是聽說楊大人這裡有好東西,才來玩的,結果就這?”
楊肅笑得頗有深意:“少爺這麽說,蒼昂該要不高興了。”
溫阮看出來,這狗東西對他仍然有懷疑,注意趁機會試他呢:“哦?為什麽?”
“這位琵琶手,就是為蒼幫主來的啊,”楊肅目光掠過蒼昂,似笑非笑,“莫看蒼幫主將進而立之年,實則還沒娶妻,外界心慕他的姑娘……男子也是,不計其數,我還聽聞過一段豔事……”
溫阮嘖了一聲,看向蒼昂:“昂爺這品位,有待提升啊。”
蒼昂似有不悅:“楊大人說的也算不錯,但我自有擇妻標準,不敢耽誤別人。”
溫阮:“哦?”
蒼昂慢條斯理:“我家中有個弟弟,對未來嫂嫂有些要求,言我吃的糙,乾活糙,擔心我餓死,說嫂嫂至少得擅廚藝,管的住我,才好結夫妻緣分。”
溫阮:……
楊肅:“這豈不是要找個胭脂虎?可不怕蒼幫主的,世間能有幾個?”
就這一張充滿殺氣的臉,這副過於彪悍的身材,別人誰敢管?
閣樓上,藍田道:“楊肅在為難少爺。”
邾晏眼神微戾:“顯然。”
他過來的匆忙,猜不到阿阮到這裡怎麽展開想做的事,但很顯然,他認識這個叫蒼昂的,而且很熟,那些走丟的過往裡,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昂爺身邊的人不行啊,”溫阮調侃蒼昂,“既然不喜,別人還能追著你到這裡,哪來的消息?我身邊反正不能有這樣的人,有就殺了。”
他感覺,他猜到蒼昂想幹什麽了。
果然,蒼昂臉色暗下去,慢慢回身,看向後面跟著的人:“是誰流出的消息呢?”
溫阮立刻注意到一個神色不對的:“南星——”
南星立刻過去,把人揪了出來:“就是你,背主賣消息麽?”
“不不不是我,我沒有……”
這人驚的眼珠子亂顫,但他下意識,看了楊肅一眼。
南星的刀已經架到了這人脖子上,隱有血線沁出。
這人撲通跪下去:“我沒有,昂爺饒命啊……我可是你的人,你就這麽任由別人欺負?”
蒼昂不動聲色:“這位可是府衙貴客,京城來的小少爺,我又能如何?”
這人掙扎,南星的刀可沒動過,他自己這麽撞,可不就血流了出來?他牙齒磨得咯咯響:“我對你忠心耿耿,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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