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這麽久,空氣中的血腥味早已經不存在了,園中的野草樹木長得分外茂盛,碗大的豔紅色的芙蓉盛開在連府各處,如同團團火焰一般燒灼著看客的眼眶。這無人的宅了在失去主人以後,仿佛反而激發了旺盛的活力,使得原來充斥著死亡陰影的空間竟然詭異地讓人感到了一種由「生」逼迫而來的侵略。只有原先躺著屍體的地面上還留著斑斑血跡,顏色都已變暗變沉,但因為無人來洗刷,成了記錄下那一晚的確鑿罪證。
「連府中的護院是不是有些多了?」祝映台邊看邊問。不算上桃兒,死去的十三個下人,根據案子卷宗記載,其中只有一個花匠、一個廚娘、兩個侍女和一個總管家,剩下八個都是護院,連斐雖然是個下大夫,也不是太大的官,何況如今聽說隻掛個閑職而已,不握有實權就代表著不容易和人結下大仇,弄這麽多護院委實讓人覺得奇怪。
「這是有原因的。」梁杉柏說,「我曾聽廚娘偶然說起過,連大人今年年初出門辦事的時候在外頭遭了劫匪,險些連命都送了,從那以後就變得有些疑神疑鬼,這些護院和崗樓都是從那時候開始設立的,對了,我之前提過的那個死了的車夫也是在那起劫案中被殺的。當時連大人受傷很重,回來後躺了好幾個月才好起來,之後就特地找人看了風水,重新修葺了書房那一帶,在後頭挖了湖,又設了崗樓護院什麽的,到死為止,一直住在這裡。」
祝映台聽了反而覺得奇怪了,一般人如果被打劫留下心理陰影,的確是會警惕心大增,甚至杯弓蛇影,但多半都表現為害怕出門,在出門的時候小心再小心,但是連斐卻搞了一堆護院守著家裡,出門的時候,比如八月初七當晚,卻隻讓梁杉柏送他去蘇門,這相當不合情理。除非,連斐本人很清楚,這打劫並非普通的打劫,有了相應的應對方法。
「怎麽了?」看到突然蹲下的祝映台,梁杉柏問道。
「血跡不對。」祝映台說,看了看左右,這處崗亭恰好是位於兩條小路的交界處,周圍視野開闊,應當是個重要崗位。
梁杉柏趕緊也蹲下看,地上留下的血跡的陰影,中間一灘是空白,擦邊才有拋甩狀血跡的痕跡,血跡的尾巴拖得很長,猶如散射開來一般。梁杉柏看了也皺了皺眉:「角度不太對。」
「全都不對。」祝映台宣布,「總共十三個人,這是最後一人,竟然全都是同樣類型的血跡。」
梁杉柏思考著:「血跡的長、寬一般與它的撞擊角度有關,撞擊角度越小,血跡越長,這樣的痕跡說明撞擊角度很小,而且中間這一圈空白像是人倒下以後,身體遮擋留下的,似乎這個有是倒在地上以後才被捅死的。」
祝映台點頭:「前面幾處崗亭因為都在隱秘處,地理原因導致無法逃脫也就算了,這一處崗亭周圍明明有許多路可以逃走,這個人卻也倒百崗亭附近,而且死法同樣是被人在地上捅了一刀,又加了幾刀砍傷砍死,中間看不出任何掙扎的痕跡,連個血手印都沒留下,這奇不奇怪?」
「換言之,他們在被殺的時候可能沒有任何抵抗,或許他們原本就是倒在地上的,所以才會形成這樣的血跡狀態……難道是迷藥?」梁杉柏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可他當時是暈在蘇門在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很有可能。」祝映台說,直起身來問,「往書房怎麽走?」
「這條路。」梁杉柏帶路,往前走了沒幾分鍾就到了一扇月門。看到此處,他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呂子烈去官府要回的一枚造型奇特的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這裡就是了。」
祝映台抬眼看去,只見小院圍牆甚高,牆上則掛滿鈴鐺,如同火力封鎖網一般,將這院子圍了一圈,似乎也是防敵所用。
「其他地方也有這個?」祝映台指著上頭問。
梁杉柏搖搖頭:「只有書房這裡有,大概是因為書房裡可能有些要緊公文的關系。」
祝映台縱身躍起,抬腕羅喉出鞘,激射而出,陰劍旋轉著在半空中摘了一隻鈴鐺又落回了祝映台手中。祝映台落地低頭看去,停在掌中的小小銅鈴鐺上刻滿神秘古樸的圖案,此時心中已是有了些計較。
「當時連大人就倒在這裡。」梁杉柏指著院子中間一間屋子的門口,推開門,做了個樣子,「是這樣的姿勢,側身向裡撲倒,似乎是想躲進屋子裡,但是卻被人從後頭追上殺了。」
祝映台看著那截門檻又回頭看看門口:「當時外頭的門是鎖著的還是開著的?」本來沒抱希望梁杉柏會注意到這個細節,因為他是當事人,受到的衝擊遠比其他人大,結果梁杉柏回答了。
「鎖著。」
「哦?」祝映台覺得這時似乎有什麽不對勁,但是一時卻沒想起來。
「我當時發現連大人身亡後,疑心凶犯逃走,所以曾到門口看過,當時確實是鎖上的。」梁杉柏又進一下補充,「連大人書房院落的門鎖是同城裡黃老爺子特別打造的,鑰匙一共只有兩把,一把在連大從手裡,還有一把在連夫從手裡。連大從每天早上寅正三刻開鎖出門,由老李或都我送去宮中應卯,每天晚上亥初半鎖門,不再出外活動。」
「當時門鎖在裡面還是在外面?」祝映台問。
「裡面。」
「這麽說連斐死亡的時候,這處是密室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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