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圖跟清潔工聊天,“嗨,反正等救援的人來還有一段時間,聊會兒天麽?兄弟,你今年多大了?這麽年輕怎麽想到來這裡乾保潔了啊?”
清潔工是今年新來的人,跛了一條腿,平時很低調,從來都是低著頭乾自己的事,不怎麽說話。他平時帶著一頂清潔人員的統一灰帽子,把一頭金發壓進帽簷,隻從耳鬢處冒出點黯淡的金色發絲來。
威爾記得這個清潔工,他偶然看見過,這個人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但他總是有心事的樣子,眼中常常蘊滿了陰鬱與麻木,讓那雙藍眼顯得有點讓人不舒服。
但清潔工顯然沒信息搭理他的話,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
“你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不應該的……為什麽啊……”清潔工聲音模糊,哭到打嗝,有種人生破滅的悲痛。
“我都已經不去招惹他了,我都已經知道錯了,也付出代價了……他為什麽還來禍害我啊……”
“嗯?你說誰啊?誰禍害你了?”威爾聽不太懂他的話,“你是以前犯了錯,有過案底,才來這裡的是麽?”
“該死,都是因為他,母親說得對,他就是個喪門星,所有挨到他的人都會遭罪的……”清潔工沒搭理威爾,用灰色的衣袖用力壓住眼睛,自顧自惡狠狠地咬牙,“他憑什麽,他憑什麽!他已經有了那麽多好東西,給我留條活路就不行麽!”
“母親……母親……賤人!為什麽拋棄我們!只知道追逐地位與金錢的賤人!”
“我的家全被他給毀了,他憑什麽!不該這樣的……我不應該是這樣的……”清潔工好像很不能接受,用手揉拽著他的金發,手背崩出青筋來。
威爾閉上嘴不說話了。他怕清潔工情緒不穩定起來,待會兒再拿個利器把他給捅了。
從清潔工破碎的話語中,威爾拚湊了一個大概的故事。
清潔工年輕的時候翻過事,受了懲罰,可能腿也是在那個時候斷的,後來也沒錢治療。至於他說的“母親”,這可了不得,只有那些上流星球的上流人家裡,才可能娶到一位女性。
這清潔工以前家境應該挺不錯的。後來估計因為什麽事,可能與他做的“錯事”有關,導致家庭破碎,母親也跑了,就剩他一個人沒處去,最後來了他們這個低等行星乾保潔員了。
雖然威爾不知道清潔工憎恨的“他”是誰,但他落到如此,倒也不應該全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吧?難道他自己就都是無辜的麽?
威爾眼中的好奇也淡了,他撇了撇嘴,往旁邊蹭了蹭,離清潔工遠了點。
可別發瘋的時候殃及到他。
尼克勒斯從一開始轉化出魚尾時就掰開自己的腹鱗看了——那個缺失了一部分的地方,還是沒有長出來。
即使是換了個物種,他的某一部分也永遠失去了。
原本來抱有一絲淡淡期望的心,瞬間心死如灰。
他不明白。他曾做過一場夢,夢裡他站在帝國的頂端,享受著無邊風月姿色。
夢裡維諾只是他面目模糊的早死哥哥。
他有時候會覺得,這個永遠有維諾給他留下陰影的世界,才是虛幻的一場夢。
什麽時候,他才能徹底醒來,回到那個風光的現實中呢?
他在持續的絕望中,等來了新的絕望——他變成了人魚,並且依然沒有他的男性雄風。
這不是噩夢!沒有噩夢會一直保持連續性的!
尼克勒斯痛苦,他不能接受這個世界。
他不願接受。
人都有犯錯的權力,也有被世界原諒的權力。
他不過是衝動做了件男人都會犯的糊塗事,他罪不至此啊。
第245章 他想不通,他想不通。
尼克勒斯當初從拘留所服刑滿三個月,完成了心裡輔導的課程後,再次出監獄時,內心是充滿復仇的動力的。
他的父親賽切爾·沃克,原帝國第一軍團的將軍,守衛著帝國的核心——帝星的安全,是實打實的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不管出席任何活動,以他的地位來說都是被人恭維的對象。
他的母親宋黎玥,曾經是上流貴族圈子中,最被人羨慕的太太。丈夫英俊有為,兒子前途無量,她長得又漂亮,一副被滋潤得很幸福的小女人模樣,誰見了不誇一句好命?
他自己,曾經以優秀畢業生身份從第一軍校畢業,進入軍團後本來有機會一路攀登,去爭奪那屬於帝國核心的高層位置,和天驕們並肩拚搏,相互競爭桂冠。
一切都是自維諾從那場讓他瀕死的戰役中醒來後,開始逐漸崩壞的。
尼克勒斯曾在心理輔導課程之余思考過,他們一家好像在不留神的時候走入了一個圈套,一個詛咒。
越是打壓維諾,想看他笑話,這股打壓的力量越是會加倍反噬到他們身上。
明明以前那個蒼白寡言的人,是任他們揉圓搓扁都沒什麽反應的。
可從維諾養了那條爛臉的人魚後,一切就開始變了。這算什麽?愛使人變得強大麽?尼克勒斯被酸到牙倒,他真不屑這種可笑的情感幻覺……但心裡冒出的酸澀又難忍的情緒,是什麽?
拘留所的時間安排很規律,除了白天要學的心理輔導課程外,一切娛樂設施在這裡都是沒有的。尼克勒斯有足夠的時間獨處,面對慘白的牆壁靜靜思考。
他將自己的心緒反覆咀嚼了一百遍後,終於越過了自己倔強的面具,不甘地承認,他在嫉妒維諾。他一個曾經擁有通往頂層的道路,居然也會嫉妒一個曾經他壓根看不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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