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蕭濯,我不恨你了
耳畔安靜下來,只剩烈火蠶食一切的聲音。
江照雪的魂體穿過火牆,於那對死死抱在一起的屍體前站定,默然垂下眼睫。
蕭濯焦黑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而手旁邊,是大火裡唯一不曾被點燃的那枚三角符籙。
他鬼使神差俯下身,撿起那枚符籙,指尖不緊不慢將其拆開。
符紙上是朱筆寫就的繁複符文,與殿中一千零一張,別無二致。
除此之外,再無一字。
既看不清前路,亦不知曉對錯與否,便將自己燒死在巫山殿,皇位拱手讓人,隻為賭一次與他再見?
江照雪面色微冷,松了指尖,符紙從他指間飄落,再次落在地上時只剩下一片灰燼。
“陛下?!”“走水了!快救駕!”
此時本就是三更,蕭濯這三年以來,每到深夜便將所有人驅逐出巫山殿,是以大火燒盡內殿時,才終於驚醒了殿外守夜的宮人。
“陛下!”無常一腳踹開屏風,顧不得衣袍被燒毀,便要衝進來,卻又愕然睜大眼睛,“君後……?您是君後?!”
江照雪回過頭,淡淡睨了他一眼,“你來晚了。”
那一眼無悲無喜,似乎哪怕蕭濯自焚於他面前,也不曾讓他動容心痛。
隨著話音落下,魂體上的禁錮漸漸消失,眼前一切化作火煋散去。
江照雪的意識再次沉入黑暗。
……
“……蠢貨。”
重重疊疊青色床幔下,平躺於榻上沉睡的人忽而呢喃出聲。
坐在床榻邊的男人本是低垂著頭畫符,聞言猛然睜眼,顧不得自己披頭散發衣裳凌亂,抬手掀開床幔,聲音微微顫抖,“阿雪?阿雪是你在說話對麽?”
“……”
江照雪緩緩睜開一條眼縫,隻覺周身酸軟無力,也不知到底在榻上躺了多久。
“阿雪?你醒了?”急切的聲音讓他偏移目光,撞見一雙泛紅憔悴的眸子。
“我睡了多久?”江照雪張口,才發覺喉間艱澀沙啞,下頷遲鈍,應是許久不曾開口說話導致。
“半年。”蕭濯狹長的眼盈出水光,扶著他坐起身的指尖發著抖,聲音比他還要暗啞,“阿雪,你睡了半年。”
江照雪垂下眼,瞥見地上被隨意丟掉的符籙,眸光微頓,繼而抬眼看向蕭濯,擰眉道:“你怎麽沒死。”
蕭濯:“……”
但他只是沉默一瞬,又笑了起來。
只要江照雪能醒過來,是活著的,多挖苦他幾句,又算得了什麽。
“海棠是南疆聖女,她養的情蠱,遠比旁人靈性,隻殺負心人。”蕭濯心虛地望著他,低聲道,“我……我前世的確負你良多,可我發誓不論前世今生,我對你從未變心過,就連動情之時的心動,也只因你而起,所以哪怕我喝了你的指尖血,蠱蟲也無法殺死我。”
“你剛醒,定會餓的,我準備了白粥,你喝一點好不好?”蕭濯見他沉默不語,指尖無聲蜷縮起來,眼巴巴開口。
“嗯。”江照雪斜睨他一眼,淡淡應了聲。
蕭濯很快去而複返,坐在榻邊,舀了一杓,送至他唇邊,“不冷不熱,正好能喝。”
江照雪張唇,默默喝了幾口,便偏過了頭,“無杳十七呢?”
“無杳在後廚熬藥,十七守你到天亮,我便讓他先去休息。”蕭濯又舀了一杓,低聲哄道,“再喝一口吧?你太久未進食,不能吃旁的。”
“我不喜歡白粥。”江照雪冷淡道。
“是不喜歡白粥……還是不喜歡我熬的?”蕭濯苦笑一聲,放下瓷杓,“阿雪,我知你恨我,可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在守在這裡,等你痊愈後,我便回宮不再礙你的眼。”
“蕭濯,你分明知曉。”江照雪擰眉,“我前世便不喜白粥。”
平淡無味還黏膩,豈止是不喜,多瞧一眼都會讓他不悅。
但每一次病愈後,他總是要喝些墊墊肚子。
越是這般,他便越不喜歡。
蕭濯愣愣望著他,大腦一片空白,險些打翻碗裡的粥。
江照雪從不會說多余的話,又為何會多余解釋這一句?
“阿雪,你……”
“我都看到了。”江照雪不緊不慢道。
相較之下,蕭濯被提諵楓著一顆心,就急切得多,“看到什麽了?”
“看到有人對這一張貼在琉璃花瓶上的符紙發瘋罷了。”江照雪掃了眼地上烙下灰色腳印的符紙,不鹹不淡道。
“……”
“所以……那個時候……”蕭濯死死盯著他的眸子,不肯放過一絲變化,“那個時候真的是你?”
那他那時如此狼狽醜陋的模樣,不也盡數被收入眼底了?
蕭濯心底一片淒涼。
江照雪冷冷回望,“你不要以為我看見了,我們便能重修舊好。”
“我重生既是因為你,欠我的命便算你還了。”
“蕭濯,我只是不再恨你而已。”
蕭濯閉了閉眼,低聲道:“是因為我那般模樣,嚇到你了麽?”
“怎麽,你到今日,竟還不明白你我為何會走到這一步?”江照雪冷聲道。
“我——”
江照雪打斷他,“陛下,你該回宮了。”
說罷,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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