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禁衛軍統領在宮變之日被蕭濯親手了結,文貴妃被終身禁閉在甘泉宮,已經徹底瘋了。
也多虧了這麽一瘋,才逃過一死。
“我馬上要離京了,此番前來,是為……感謝你。”蕭朔面色有些窘迫,如今狼狽的模樣讓他恨不得馬上離開此處,“歷來皇子謀反,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貶為庶人,若不是你替我說情,蕭……陛下他又如何會心軟放過我。”
甚至他都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能從詔獄裡出來。
一切就像做夢般,從皇子到階下囚,又重見天日。
“以前是我自視甚高,記恨你拒絕了與我二姐的婚事,我向你道歉。”蕭朔衝他行了個生澀的作揖禮,“只是你為我與廢太子之事開了口,陛下或許心中不忿已經記恨你,你在朝中,多加小心。”
“哦,還有……若日後有閑暇,你可來安陽做客……安陽也算是個好地方……至少比上雲京適合養病,你若來了,我保證不會向從前那樣譏諷你。”蕭朔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兩廂沉默片刻,江照雪淡聲道:“夜路難行,一切小心。”
“嗯,我走了。”
蕭朔走到相府左側的石獅子旁,解下掛在獅子頭上的驢繩,又側頭看了眼還未轉移目光的江照雪,兩眼一閉,笨拙地爬上驢背,晃晃悠悠走了。
好歹曾經也是個風光無限的皇子,一朝落敗,竟連馬車都買不起了。
“大人,為何同樣是從詔獄出來,安王殿下就寒酸了這麽多?”無杳疑惑道,“一輛馬車也耗費不了多少銀子。”
“文貴妃與二公主尚在上雲京,許多事都需要人情打點,所以他沒舍得拿走。”江照雪淡淡道。
“原來是這樣。”無杳點了點頭,感慨道,“安王殿下平日裡看著討人嫌,不曾想會如此為親人著想,難怪大人肯幫他。”
江照雪沒說話。
前世,他為幫蕭濯爭奪皇位,與蕭朔本就立場對立,自然不會有多余的好心去讓蕭濯為此赦免。
可重來一次,得上天憐憫,他亦願意去多幾分好心。
“回去罷。”他仰頭望了眼高懸的圓月,“月亮,還是要和家人一起看,才好看。”
在觀星台看了八年的月亮,才知道還是相府的月亮是最圓的。
相府的門緩緩合上,隔絕了一切熱鬧。
不遠處的榕樹上,蕭濯沉著臉躍下來,又尋找相府無人巡視的死角,悄無聲息潛進去。
他知道每年逐月節,江照雪總是會在庭院中充當陪客,哪怕話少,也不會提前離開。
於是輕車熟路,就往重雪院趕去。
重雪院的庭院視野最是寬闊,月亮照在地上,像是凝成了霜。
腳剛落在屋頂上,冷銳的劍尖就從陰影裡刺來。
蕭濯無意鬧出動靜,空手過招,於空隙淡淡道:“若我現身,你家公子的月怕是賞不成了。”
十七劍峰一頓,冷冷瞪了他一眼,收劍入鞘,自顧自坐在離他最遠的屋簷尖角上。
蕭濯也不想與他在一處,在另一處坐下,盯著庭院中慢條斯理吃著月團的人出神。
盯得久了,心臟裡的蠱蟲就開始發作。
他恍若不覺,心跳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痛。
活著的江照雪,就在他眼前,怎麽能不心動。
“喂。”身側傳來冷冰冰的少年嗓音。
蕭濯不悅抬眸,“做什麽?我看我的,可沒礙著你望風。”
“你若是不舒服,就趕緊離開,若是死在相府,只會給公子帶來麻煩。”十七冷哼一聲,抬手抽劍,橫在蕭濯眼前。
劍身在月光照耀下,亦是清冷如鏡。
蕭濯的眼睛對上劍身裡映照的男人。
唇無血色,的確像是快死了。
第70章 我錯了,你別不愛我
心臟的疼痛越發明顯,蕭濯皺了皺眉,便發覺劍身裡映照的唇色越發蒼白。
他這般,阿雪會心疼麽?
隨即眸光一暗。
不會的。
蕭濯站起身,最後再掃了眼院中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正欲離開,忽而身形微晃,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往屋簷下倒去。
“……”
他好似又陷入了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魘中。
恍惚中,蕭濯隻覺為何心這樣痛,就連漂浮在黑暗中的靈魂都痛不欲生。
是因為沒能保住他的君後麽?約莫是的。
他睜開眼,看了眼懷中面目全非的人,喉間苦澀更是難言。
“阿雪,我已經鎮壓了所有叛黨……沒有人再能拆散你我,你醒一醒好不好?”
他自言自語,自是無人會回答他。
“陛下,該早朝了。”青色的床幔外傳來宮人畢恭畢敬的聲音,可男人依舊是無盡的厭倦。
哪怕是籌謀已久的江山權勢,都讓人覺著索然無味。
可他還沒等他的君後醒來,他不能對這一切置之不顧,否則他的君後定會如往常那般責備他。
“知道了。”他沙啞開口,自榻上起身,又定定望了眼榻上沉睡三月之久的人,方才下了榻。
端著盥盆的宮人低著頭走進來,他如往常般木然著臉準備淨手,一邊問道:“朕讓你們尋的那位道長,何時能到上雲京?”
阿雪素來注重儀表,定是身子燒壞了,才不肯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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