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尋來蓬萊山的道長,阿雪就願意睜眼看看他了。
畢竟,阿雪那麽愛他,只要他解釋了事情原委,定不會怪他的。
端著盥盆的宮人沉默不語,蕭濯眉頭陰沉壓下,滿心躁鬱就要發作,誰知余光裡倏然有寒光閃過,眨眼間那宮人的匕首已逼近心口。
找死。
蕭濯不費吹灰之力,反手將這人手腕往後一折,奪了匕首,抬腳一腳,人就被他踹倒在地上。
他已經算收斂,若非這裡是巫山殿,阿雪最愛乾淨,方才便要那人屍首分離。
“就你這身手,也敢來刺殺朕?誰給你的膽子?”他冷笑。
“哈……”宮人發出一聲低笑,抬起頭,露出一張他分外熟悉的臉,卻不是他所熟悉的怨恨。
是無杳,是跟隨江照雪出了宮後就音訊全無的無杳。
只可惜那張永遠躲在江照雪身後唯唯諾諾的臉,如今已是滿是猙獰仇恨。
蕭濯心頭一沉,竟有些不敢直視。
“不需要誰給我膽子,蕭濯,公子為你,與父親離心,與阿姐疏遠,自毀前途在深宮陪伴你八年!當初你跪在他面前,口口聲聲說以此生為聘,誰知到頭來,盡是滿腔真心白獻芻狗!”
無杳雖為書童,但平日裡偷懶,江照雪讓他念的書沒念多少,此刻看著蕭濯,看著這位什麽都有,卻還要霸佔著公子屍身裝作深情的帝王,再無平日裡的怯懦,一字一句,皆是撕心裂肺。
“無杳,若阿雪真是被朕害死,江相又如何還會在朝中替朕……”
“你住嘴!就是你殺死了公子!是你一次又一次薄待他,是你一次又一次讓他傷心欲絕以至心灰意冷,你有苦衷,丞相大人也有苦衷,你們人人皆有苦衷,為何這個苦衷一定要讓他心碎啊?!”
無杳抽出腰間藏著的另一把匕首,直指帝王陰沉的面容。
“公子身子自幼病弱,大夫說他活不過十八歲,他照樣活到如今,他明明沒有那麽脆弱,他明明那麽想活下去。可你,你不是皇帝嗎?你護得住大梁,護得住你的皇位,為何獨獨輪到你的君後,你就護不住了?!”
“為何?!”
“你那麽多陰謀詭計,就連端王都不是你的對手,為何不能分一兩分給他!為何要踢他下觀星台?!”
蕭濯閉了閉眼,無杳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利箭,將他的心臟捅得鮮血淋漓。
“無杳的命是公子給的,今日我既替他報不了仇,也要下地府去,將你種種欺瞞盡數告訴他!你永生永世都不會得到他的原諒!”
蕭濯猝然睜開眼,卻還是晚了一步。
無杳已自盡於禦前。
這時,無常匆匆從殿外趕進來,本是發覺宮中混進了人,可待瞧見血泊中那人的臉,又沉默下來。
“陛下,都說下子無悔,這一步棋,您真的走對了麽?”
走對了麽?
蕭濯呼吸微顫。
答案就在喉間,卻被血糊住,無法吐出。
他後悔了。
他以為自己布下天羅地網,待端王叛黨伏誅,屆時揭曉一切真相,定會讓他的君後刮目相看。
可他的君後……再也看不見了。
眼前不斷浮現出無杳與阿姐質問含恨的音容相貌,蕭濯踉蹌地跪倒在地,指尖觸及到那具屍體流淌過來的血跡,卻不敢喚宮人進來打掃。
他猛然抬頭,幾步跑至榻前,掀開簾幔,直勾勾盯著榻上閉眼沉睡的人。
“阿雪……我錯了……我錯了!”
“你睜開眼好不好,我錯了,你別不愛我……你別不愛我……我不能沒有你!”
“陛下,方才得到消息,那位蓬萊山的道長不知用了什麽玄乎法子,人已經到上雲京了,是否要——”
“滾出去!都給朕滾!”
……
“滾……”
“都給朕滾……”
床榻上,男人顯然於夢中睡得不安穩,唇間無意識吐出模糊的囈語。
江照雪站在榻邊,依稀聽見一個‘滾’字,眸光驟冷。
當真是本性難改。
端起一旁早已涼了的茶,迎面潑去,瞬間將人潑心。
蕭濯怔怔睜開眼,瞳孔渙散,又在觸及到身側那張清絕面容時霎時回神,心下沒來由一陣欣喜,“阿雪,我……”
江照雪冷冷打斷他的話,“陛下真是好手段,連苦肉計都能使出來,臣與臣父的賞月之夜就這樣被陛下破壞了。”
“我……並非有意。”夢中聲聲質問依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蕭濯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陛下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麽?”江照雪冷冷吐出兩個字,“三日。”
“為了壓下陛下昏迷的消息,如今朝中皆在傳言,陛下看中了相府裡的某位女眷,沉迷溫柔鄉裡,不日將要封妃。”
江照雪譏誚勾唇,“作為補償,陛下總該給臣的族妹一個名分。”
說完,他側身走出一步,露出身後面容嬌俏的少女。
“六妹,給陛下見禮吧。”
第71章 如今我隻想陛下早日封妃
被江照雪喚作六妹的女子,的確稱得上花容月貌,或許因著血脈相連的緣故,眼瞳裡也帶著那幾分相似的清冷破碎之感。
尤其是那身白衣,與江照雪一貫穿著的極為形似。
“臣女參見陛下。”少女低頭規規矩矩行禮,顯然經受過調教,不卑不亢,就連姿態都有江照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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