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藥三分毒,更何況陛下迷情的藥性未得紓解,對身體定有損傷,以微臣之見,侍寢會比強行用藥解毒對龍體更有裨益。”
一聽見侍寢二字,蕭濯不可避免記起昨夜縈繞在鼻尖的脂粉香氣,膩得令人作嘔。
他面色霎時沉下去,“這麽操心朕侍寢之事,怎麽,林太醫不想做太醫,想淨身去內服務任職麽?”
“陛下恕罪。”林太醫面色發白,苦笑道,“老臣一把年紀,的確不該過多操心,只是憂心龍體,並無插手內廷之事的意思。”
恰逢此時無常換了身衣裳走入殿內,“陛下,在南疆的探子傳來書信,已尋到蠱毒消解之法,只需——”
“朕何時說了要解蠱毒?”蕭濯打斷他。
無常更是不解,“蠱毒若不解,總有一日會撐破陛下的心臟。”
可是蠱毒是江照雪下的。
若他偷偷解了,江照雪不能解氣,說不準便不搭理他了。
他怕江照雪不高興。
無常知曉這一點,更是心緒複雜,“屬下知曉了。”
但心裡卻謀劃著,就算如今不肯解,日後也得提前備好才行。
“朕乏了,都退下。”蕭濯淡淡道。
但無常仍舊留在原地,有些情報,不適合有外人在場時說。
“陛下,黑白已經易容成馬夫,跟隨蕭覺往南明去了。”無常猶豫道,“只是那蕭覺心思縝密,以黑白的演技怕是容易被瞧出來。”
“被瞧出來又如何?”蕭濯捏了捏手裡陳舊的香囊,嗤笑,“他想贖罪,不盯著他怎知他是不是真心?”
若不是真心最好,正好讓他的阿雪徹底厭棄。
“若他不肯老實贖罪,便也不必留著他礙眼。畢竟在南明,死一個奪嫡失敗的太子,又不是什麽大事。他既自尋死路,怪得了誰。”
無常訝異,“留他一條活路,這不像陛下的手筆。”
蕭濯垂下眼皮,指腹撫過香囊上的鳶尾花,“朕總得讓阿雪見到,朕雖然脾氣不好做了許多錯事,但朕會改。”
“只要他不喜歡的,朕都願意改。”
“你將此物送去相府,給他。”蕭濯拾起身側紫檀木矮桌上的聖旨,丟進無常懷裡。
無常不用打開,都知曉這又是一冊空白聖旨,當即疑惑,“陛下不是已經送過一次,再送一次,未免太……”
“原來的被他弄丟了,朕貼心補上不行?”蕭濯不耐煩道,眉頭下壓。
無常:“……自然是行的。”
無常說完,尚未來得及告退,又被喚住,“慢著。”
無常頓住,“陛下還有何吩咐。”
“召工部尚書來見朕。”
新帝自登基以來,朝中勢力每日都要被清算一番,午門外石板上的血,從未有一日乾淨,刑部大牢更是塞都塞不下。
可這位帝王,顯然沒有因朝臣空虛就心慈手軟的想法。
故而當新上任的工部尚書接到入宮覲見的旨意時,心頭戰戰兢兢,在入宮前更是連後事都交代好了。
“微臣參見陛下。”
情毒未紓解,又有傷在身,蕭濯便是身子再強健,也不免疲憊,淡淡應了聲,讓他起來。
他將一座早已畫好的宮室圖紙遞過去,“朕要新建宮室,這是圖紙,工部多久可完工?”
第75章 朕就喜歡他目中無人的樣子
工部尚書接過圖紙一瞧,掃過其上所寫‘巫山殿’,瞪大眼睛,頗為不解,“陛下如今后宮空虛,先帝的嬪妃又移去了壽康宮,宮室大多無人居住,何必再花費國庫去建一座宮室?”
這殿名,怎麽看都帶著幾分情意,可不像是帝王給自己取的。
更何況若是天子自己想住,又有哪座宮殿能比得上歷代帝王居住龍氣盤桓的養心殿呢?
然而面前的帝王卻像是不曾聽進他的話,自顧自道:“得早些建好,最好趕在明年入秋前,阿雪才好養病。”
“陛下,您所繪圖紙遠比尋常宮室要繁複,即便到後年,也未必能建好。”工部尚書無奈道。
“朕不管。”蕭濯眸光冷下,英俊的面部輪廓在昏暗的陰影下平添幾分陰森駭然,“建得慢,那便多雇些人手,明年入秋之前,朕便要入住新殿,尚書若是做不到,那朕屆時便住你府上。”
讓天子住自己府上這種事,可遠比入獄要嚇人。
工部尚書滿頭大汗應了下來。
待人退下,蕭濯往後一仰,整個人都躺在軟榻上。
身側空蕩蕩,他指尖下意識摩挲過身下墊著的明黃錦緞。
前世每當他疲憊或興致低沉時,總有江照雪在身側陪伴撫慰。
如今孑然一身,就連靈魂都空了。
可身體上的苦楚卻又讓他無法麻痹自己。
或許他該慶幸,他的君後在下情毒時,沒有選擇非死即傷的春庭月。
蕭濯苦笑一聲,讓宮人端了一壺酒進來。
溫和的燭光下,他獨自坐在紫檀木矮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往日凶戾桀驁的眉宇也在雨聲裡染上了黯然。
“不是與你說了,受傷時不能喝酒,你又不聽話。”
清冷熟悉的嗓音帶著呵斥,卻讓蕭濯心頭震顫,猝然抬頭,“阿雪——”
然而抬頭環顧整座華麗的帝王住所,不過他孑然一身。
又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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