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濯甚至沒有心思去管身上被茶水浸濕的衣裳,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牙關咬緊,“阿雪,你這是何意?”
“陛下那日的畫像,不正是像臣六妹這般的白衣佳人麽?”江照雪踱步到窗前,於紅木矮桌旁坐下,輕聲慢語,夾雜著輕慢,“如今人已到了陛下面前,陛下還有什麽不滿呢?”
蕭濯並不想看這白衣佳人一眼,扭過頭去,嗓音裡夾雜著沉怒,“你分明知曉,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那陛下想要什麽?”江照雪淡淡反問。
榻上的人豁然起身,站定到他面前,漆黑的眸子裡隻倒映著他一人的身影,一字一句,“我想要你,只要你。”
靜默半晌,像是聽見什麽笑話,江照雪從喉間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
“陛下未免太荒謬。”
“大梁至今幾百年,從未聽說過有朝臣入宮侍候天子。”江照雪掀了掀眼皮,“陛下到底是想要我,還是想毀了我?”
“我怎麽舍得毀了你!”蕭濯急切道。
可心中有些話事關前世,有外人在此,他不便多說,只能乾著急。
“阿雪,你怎能忍心將我推給旁人?”蕭濯咬牙切齒道,“你若心裡不信我,我大可昭告天下,此生都不會再納妃。”
江照雪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又輕飄飄收回目光,沒說話。
清絕蒼白的臉隱匿了一半在陰影裡,神情永遠那樣散漫冷淡,又像是在等待什麽。
這樣的念頭剛起,蕭濯便覺腹下似有火一路朝上燒過去。
他呼吸一滯,呼吸都顫抖起來,注視江照雪時,眼眶微微睜大,“茶有問題……茶有問題!”
“阿雪……你為了讓我冊封你的族妹,竟然對我下藥?!”
比起他這般歇斯底裡,江照雪仍舊淡然如水,眸中不見半點波瀾。
“陛下,你說你很愛我,願意為我做任何事。”他伸出手,指尖捏住男人下巴,冷冷打量這張前世無數次為之心動的俊臉,“如今我只是想要陛下為我生個皇子,陛下為何就不肯了?”
“天子一言九鼎,陛下自己說過的話,如今是要食言麽?”
蕭濯怔怔望著他,心早已被眼前之人扎成了馬蜂窩。
“今夜月色正好,臣便祝願陛下與六妹亦能花好月圓,莫負良宵。”江照雪抬手輕輕推開身前的男人,站起身敷衍行了一禮,轉身往屋外去。
蕭濯欲追,卻被十七攔住,只能眼睜睜望著那抹身影從門縫裡徹底消失。
“阿雪……阿雪你別走……”
“陛下,讓臣女伺候您就寢罷……”
“滾開!不準你碰朕!朕要阿雪,朕不要你!”
……
屋中如何喧鬧,江照雪並不在意。
書房裡,無杳側立桌案替他磨墨,看著他拿出那則空無一字的聖旨似要落筆,終於忍不住道:“這空白聖旨比免死金牌都要有用,大人真的就要現在用掉麽?”
一氣呵成寫完冊封的聖旨,江照雪擱筆,靜待筆墨風乾時,淡聲開口:“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待六妹入了宮,生下皇子,還需要什麽空白聖旨。”
無杳想起方才陛下那副如同貞潔烈婦的模樣,嘴角微抽,“我怎麽覺得,事情未必能如大人所想那般順利。”
江照雪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現深思。
不順利?為何會不順利?
前世蕭濯分明口口聲聲皆是為了他放棄六宮沒有子嗣,如今他親手奉上,怎麽瞧都該是喜不自勝。
至於那副寧死不從的樣子,誰知不是裝出來的?
“六妹這些時日由府中嬤嬤悉心教導,便是與上雲京的閨閣女子相比,也能稱得上一句才貌雙絕,他還有何不滿意?”江照雪冷笑一聲,“難不成,他還真想要天上的仙女不成?”
論他如何想,都想不出蕭濯不情願的理由。
若是不情願,前世又為何要屢次在面前抱怨不滿?
“待明日清早,西廂房的燈歇了,你便將聖旨送進去。”江照雪端起桌案上的茶盞淺嘬,冷茶入口,更覺清苦,“連聖旨都替他寫好了,他還有什麽理由不肯封妃?”
無杳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覺著,自家大人肯定不會錯的,乖乖將聖旨收好,“好的,大人。”
江照雪神色稍緩。
若實在尋不到合適的人選,他也不會強人所難,逼迫一介女子去爬蕭濯的榻。
但既然六妹有野心,作為兄長,他不介意送人入宮,反正有江家在前朝為她坐鎮,絕不會像他前世那般不如意。
“夜深了,無杳也早些歇息。”江照雪揉了揉眉心,困倦地闔上眼。
“那我打些熱水,大人沐浴完,便早些歇息罷?”
“嗯。”江照雪懶懶應了聲。
今夜無夢,算是重生以來第一個還算安穩的覺。
醒來時,天邊隱隱泛著白,卻還未完全亮起。
無杳端來朝食,讓他墊了肚子,李太醫隨即就來了。
“大人的身子還是老樣子,反正老夫說再說,您也不會放下繁忙的政務去多歇幾個時辰。”李太醫把完了脈,一邊收拾藥箱,一邊口中沒好氣地說。
“馬上便要入冬,再不調理好身子,多半又是要在床榻上躺到冰雪消融方才能下榻,這刑部事務對大人而言,難道比自個的身子還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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