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海盜穿了災民的衣裳,混淆視聽。”江照雪淡聲道。
蕭朔:“是麽?”
“自然。”趙全安眸光微閃,連忙道,“殿下不信我,難道還不信江大人麽?”
“雍州海盜猖獗至此,你作為知府,此前竟一概不知?”蕭朔不悅道。
江照雪罵不得,趙全安總罵得。
“臣冤枉。”趙全安捏著袖角,擦了擦額前的汗,“殿下與江少卿昨日才抵達雍州,本想著休憩一夜再談要事,誰知海盜這麽快得知消息……”
雖遭了一頓罵,好歹蕭朔並未深思,出了氣此事便算揭過。
“哪來那麽多說辭,本皇子若是在雍州少一汗毛,當心你趙府滿門的性命。”蕭朔警告完,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不像是來賑災,反倒是像來享福。
但有時,反而是來享福的,更能讓人安心。
敷衍著,哄著,也就應付過去了。
一路做小伏低送著人走遠後,趙全安笑眯眯走回來,對江照雪拱了拱手,“方才多謝江大人解圍,下官果然不曾看錯人呐。”
“客套話不必多說。”江照雪淡聲道,“此前最緊要的,是將淹沒屋舍的水排出去,災民全都擠在仁義堂,一旦誤食髒水生了疫病,不好控制。”
趙全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先排兵布陣抵禦外敵麽?”
江照雪擰眉:“這似乎不是我該操心的事。”
言外之意,除卻賑災事宜,其他事都不會干涉。
趙全安臉上笑容真切了幾分,“大人恪盡職守,難怪陛下如此青睞。”
江照雪不再多言,命人清點完糧餉數目,便離開了。
回屋時,蕭濯亦跟了過來,他隻當沒瞧見。
於桌案旁將趙全安送來的帳目翻了翻,江照雪曾管理過宮中大小的帳目,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本挑不出任何錯處的帳本。
正凝神沉思著,手中的帳本被一把扯走。
“這樣好看的眼睛,若是看個假帳本看瞎了,多可惜。”帳本被蕭濯隨手一拋,丟進十七懷裡。
江照雪抬眼,撞入那雙幽邃的眼。
蕭濯的眼睛與他截然相反,眉骨深刻,眼窩深陷,眼眶狹長,平日裡漫不經心都顯得凶戾,可一旦認真直白地注視,總讓人生出一種被欲望吞噬的錯覺。
前世,他總以為這種佔有的欲望便是深情。
“再好看也不過是副皮相,殿下若喜歡,上雲京花滿樓裡,多得是好看的眼睛。”江照雪冷淡道。
“嘖。”蕭濯眯了眯眼睛,唇角下垂,“你與我說話,就非得這般夾槍帶棒?”
江照雪:“我與旁人說話都是這般,殿下若是無法忍受,只能是殿下過於敏感,還是離臣遠些好。”
“你對十七,對無杳,從不這樣。”蕭濯沉聲道。
江照雪皺眉,側過目光,“因為他們不是旁人。”
“他們不是,我是?”蕭濯笑了笑,眼神卻是冷的。
江照雪抬起眼皮望他,似是不解,“殿下,你我不過相識兩月。”
“不需要我時,便說與我不過相識兩月。”蕭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撐在桌案上,俯身逼近,四目相對,鼻尖幾乎與他相抵,“需要我時,便讓我用旁的代價來換你的吻,江照雪,你當我是你的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麽?”
江照雪面不改色,指尖隨意在桌案上敲了兩下,道:“所以……吻不必換了?”
“誰說不換?”蕭濯咬牙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何曾說過不要吻了?”
江照雪微微頷首,從懷裡摸出一枚嵌著白梅玉雕的玉玨,放入蕭濯手中。
“賑災隨行的只有一隊驍翎衛,但我眼下懷疑,不止雍州港口外虎視眈眈的倭寇,就連仁義堂的災民中,至少五成都不是普通百姓。”
昨日在堤壩上,江照雪便發覺這些修剪堤壩的壯丁裡,許多人步伐穩健,脊背挺拔,舉止頗有軍中章法,絕非普通百姓能擁有。
而後的膳食更是證實這一點。
“接下來幾日我會以修剪堤壩為由,探明虛實,但今日你我抓回了那幾個偷渡糧餉的災民,趙全安已然有所提防,若等一切真相查明再下手,便為時已晚。”
“我需要一個人將此玉送至北境平陽關,七日之內調動西北軍回雍州。”
鎮遠侯已回京,但鎮遠侯嫡子仍舊駐守在北境。
江照雪與雲有行皆是太子伴讀,又只差兩歲,也算是自幼一起長大。
這塊玉,是他高中狀元那年,雲有行隨父出征前夕所贈的賀禮。
前世哪怕鎮遠侯滿門因謀反被誅,陛下痛惜雲有行年少便有將帥之才,便將他發配至邊疆永世不得回京。
而後蕭濯登基,他入后宮,這塊玉便被蕭濯胡攪蠻纏搶了去,到如今,江照雪已八年不再見過雲有行。
“這麽寶貴的東西,怎麽不交給你的十七去送?”蕭濯滿臉陰鬱。
“你不是說他沒你有用?自然扛不住七日往返。”江照雪淡淡道,“殿下若不願便罷了,畢竟路途艱辛,的確強人所難。”
從雍州到北境,一路不眠不休,方可七日往返。
十七雖身負武功,但真熬上七天七夜,他又不放心。
至於蕭濯,江照雪也曾有過片刻遲疑,今生的蕭濯不曾有前世記憶,也該是無辜的,可對方與前世別無二致的糾纏,以及近在眼前的江家慘案,都在提醒他,一旦心軟,便會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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