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已經十年了。”方巍言道,“從那時候起,就只剩我們兩個人。”
方銘知道老哥說的是什麽時候。
異變來臨以後,父母先後身亡,剩他與老哥相依為命。當時他一蹶不振,大約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老哥手把手教會他開車。
現在回想,傷心的分明不止他一個。
“不過後來也遇到一些好人,還教會我們用槍。”方巍言繼續道,“但你基本都不主動跟人講話。溝通還是很重要的,小銘。”
對於那人的印象有些模糊。在方銘記憶裡,槍也是老哥教會自己用的。至於對方是從哪學的,他並沒有細究。
如老哥所言,他確實缺少與其他人的溝通。但這並不是什麽問題,畢竟他有老哥在。
車一直在開,昏黃的風景往後掠去。
老哥在旁邊絮叨著,或是回憶,或是叮囑。方銘心中有些奇怪,卻也沒有打斷。
直到車緩緩停下。
“差不多了,”方巍言解開安全帶,“換人吧。”
方銘直接要從副駕駛過去。方巍言倒也沒有製止,只是開門下車。
坐去駕駛座,當手摸向方向盤,方銘忽然覺得這車輛有些陌生。
是從哪裡來的?
疑慮僅僅一閃而過。他系好安全帶等老哥上車。但不知為何,對方立在原地遲遲沒有動。
“我就到這裡了。”
方巍言站在車外,臉上表情不變,“接下來的路,你就自己走吧。”
方銘一愣。
此時有風拂過,吹得黃沙四起,連前路都被這黃霧所蒙蔽。
方巍言手指往前:“無論前邊有什麽,你都不能回頭,好好走下去。”
這是在說什麽?
方銘馬上打算開門。可門像是與空氣凝固在了一起,紋絲不動。
風愈來愈大,黃沙也愈加濃重。老哥身影隱沒在塵沙中,幾乎快要看不清了。他拚命拍打車窗。
“小銘……”
方銘依稀見得老哥口型。對方雖然在笑,眉間卻微微蹙著。
“對不起。”
“只能陪你到這兒了。”
——!
方銘急切地想要張口,卻依舊發不出聲音。手捂住脖頸,死死扣住嗓子眼。
不行。
絕對不行。
“g……”
聲音幾乎要呼之欲出。
“ge……”
方銘手指繃得越來越緊。
“——!”
……
……
……
然後,他再一次睜開了眼。
上方是陌生的天花板,身下很軟。他大喘著粗氣,渾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腦海裡依然閃回著最後的畫面。
自己好像是在車上,老哥正在與他道別。
那只是夢……?
呼吸逐漸平穩。
方銘撐起身子,剛一動彈,卻覺渾身鈍痛不已。低頭,見自己幾乎全身赤/裸,到處都纏了繃帶。
他受傷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刹那間,曾經所有的記憶都湧入了腦海——失去知覺的前一刻,迄今為止發生的事。
他記得,自己是跟老哥一起跳樓了。
那之後發生了什麽。
自己沒有死。是被誰救了?老哥怎麽樣了。
顧不上身上疼痛,方銘再一次要起來。
這時,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方銘循聲望去,見是全楚悠。
他隻覺許久沒有見到對方。對方不同他這般狼狽,身上幾乎看不出外傷。走近以後在他床邊蹲下:“小銘,身體感覺怎麽樣。”
方銘並沒有回答這一問題:“我……哥呢。”
當他張口,才發覺自己嗓音嘶啞,猶如乾裂一般。
全楚悠見狀,去倒了一杯水。
方銘並沒有心情喝水。可他不喝,對方便沒有回答的意思。方銘隻好張開口。
水濕潤了喉嚨,緩解了那火辣辣的乾疼。
待對方放下水杯,他又立馬開口要問。
“你先養傷,”全楚悠打斷了他,“等恢復精神了再說。”
方銘執拗道:“我哥在哪兒。”
全楚悠:“……”
“他傷很重?”方銘道,“我們是從同一個地方落下的,你看見他了沒有。”
他們是從同一個地方落下的。他還活著,所以老哥一定也還活著。
他想要解釋老哥存活的合理性,可身前人僅是靜靜看著他,不作半點兒回應。方銘逐漸說不出話來了。
他與身前人對視,喉結微動,接著依然要下床,卻被拉住。
方銘看向人:“他在哪兒。”
全楚悠微微蹙起好看的眉頭。
“小銘,”全楚悠道,“你的哥哥,可能不是你想看見的模樣。”
方銘:“……”
方銘:“帶我去見他。”
離開房間。
這裡是警務處的員工宿舍,走廊一連串大同小異的房門。
出來以後,全楚悠拉開隔壁房間的門。
裡邊十分安靜。
分明方才一直在追問。可當看見那扇打開的門後,不知為何,方銘竟躊躇了。
他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當與那雙沉靜的眸子對上後,他終於邁開腳,走近了門口。
房間裡邊躺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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