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蒙著床單，從頭死死蓋到了底，看不見樣貌。

　　房間裡一片死寂，聽不見半點兒聲響，甚至沒有呼吸的聲音。

　　方銘死死盯著對面床單。許久，才抬腳走了進去。

　　地上鋪了地毯，又或許是本就腳步太輕，連腳步聲也沒有。方銘一步一步，走到了床邊。

　　他俯下身，手指扯住床單邊緣，想要掀開。但又像是在懼怕什麽，就這麽止住不動了。

　　“躺在這兒的是老哥？”

　　半晌，他問了這麽一句。

　　身旁人並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覆上他的手。

　　“我自己……來。”

　　方銘聲音很低，好像再大上一些，就能聽見那幾不可聞的顫抖。

　　他手指終於用上力，輕輕掀開了床單。

　　十分熟悉的面孔。

　　早在數分鍾前，他們還一同說著話。

　　他們一起往外跑著，周邊全是那血腥的“人雨”。老哥看上去很難受。但他們畢竟要跑到頭了，只差一步，就能離開安全區。

　　可還是晚了。

　　剛才還在跟他說話的人，現在雙眼緊閉。就這麽靜靜躺在床上，跟睡著了似的，一動不動。

　　分明要在平常，一旦察覺有人靠近，肯定早就清醒過來了。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繼續放松睡著大覺。

　　“……”

　　他繼續往下拉著床單。

　　大概是嘗試過治療，身上幾乎看不見皮外傷，隻衣服上留有血跡。雙臂靜靜放在兩側，看不出絲毫異常。

　　可胸脯沒有絲毫起伏。

　　方銘松開了被單，指尖一寸寸往前，直至抵住了脖頸。

　　沒有脈搏。皮膚冰冷，甚至出現了硬化。

　　他喉結微動，指尖繼續往上，拂過英挺的鼻梁，掠過濃密的眼睫毛，到了額間——老哥說過很疼的地方。

　　而那裡，也只剩冰涼。

　　涼意自指尖傳遞，直至心頭。方銘隻覺身體也被同化了一般，感覺不到心跳，感受不到呼吸。

　　他像是站立不穩，緩緩蹲了下去。額頭抵住那人肩膀，雙眼茫然張著。

　　“……哥，”

　　他嘴唇呢喃。

　　“你現在還聽得見聲音嗎。”

　　沒有回應。

　　自然也不可能有人回應。

　　房間如同棺材一般狹窄，空氣稀薄到令人窒息。

　　方銘再也不願去想任何事。

　　他閉上了眼。

　　第47章

　　劈裡啪啦。

　　大火在燃燒。

　　方銘坐在火堆前，眼底映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會兒他已穿上衣服，隻手臂和脖頸裸露出繃帶。像是感受不到灼燙一般，離火堆極近。

　　老哥在裡邊。

　　為免異變，屍體是需要火化的。雖然，直到屍身在熊熊烈火中徹底燃成灰燼，他仍未完全接受這一事實。

　　據說，他身上的傷是那名治療師救治的。老哥摔下時便已斷了氣，回天乏術。他想找那名治療師問清楚，卻被告知對方已經乘車離開了。

　　……空無一人的安全區，的確不會想讓人多待。

　　安全區裡的異變不知何時中止，異形也不知去了哪裡。除了殘留建築物上的斑駁，一切都靜悄悄的。

　　方銘頭埋愈低，鼻尖抵住膝頭。

　　這時身旁有人靠近。他知道對方身份，沒有抬頭。接著一陣布料摩挲的聲響，身旁人似乎是坐下了。

　　“我收拾好了。”那人道，“再坐一會兒，咱們就出發吧。”

　　方銘一聲不吭。

　　而身旁人也未再開口，僅是靜靜陪他坐著。

　　雨早停了，積水從玻璃窗面上滑落。天空隱隱透出了晨光。火勢漸弱，貌似一切都即將終結。

　　他們千辛萬苦來到所謂的“安全區”，而這便是結局。

　　方銘眼底晦暗，僅僅映著那跳躍的紅光。當火熄滅後，便連這最後一點兒光也無了，只剩漆黑。

　　他閉了閉眼。

　　“骨灰，”他道，“得裝起來。”

　　玻璃和陶瓷容易打碎，於是找到了鐵罐頭。內裡掏空，清洗乾淨。方銘蹲在燃盡的火堆旁，一點兒一點兒往裡裝上骨灰，最後死死扣上蓋子。

　　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方銘卻開始出神一般。視線落在骨灰盒上，半天沒有動靜。

　　直到手臂被輕拉一下。

　　他側過頭。全楚悠正看著他，眼簾微垂。

　　“小銘，走吧。”

　　確實該上路了。這偌大的安全區，已經空無一物。

　　車是從警務處找到的，做過改裝，外殼緊實嚴密。現下全部車都確實停在車位上——那名治療師並沒有開車離開。

　　如果放在平常，方銘應當會注意到這一點。可他現在全副心思都在骨灰盒上，坐上副駕駛後，便抱著東西不動了，也再未看外邊景象。

　　身旁很快有人上車。引擎發動，一陣轟鳴以後，改裝車緩緩駛離了安全區。

　　天色愈亮，被白牆包裹的安全區被遠遠甩在了身後。這麽看去，倒像是一隻巨大的白蟲。匍匐在地，獠牙外露，靜靜等待下一隻獵物。

　　輪胎劃過砂礫，留下一片痕跡。他們再次回到荒蕪的戈壁灘。

　　方銘看著懷裡的鐵罐頭，忽然張開口：“出去以後，你就走吧。”

　　不知踩過什麽東西，車身猛烈顛簸。

　　“異能者協會，”方銘道，“你得回去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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