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拒絕了這一提議。
全楚悠不再發話,像是在等他給出最終的答案。
方銘視線落在地面,那裡有光斑掠過,一閃一閃的。小窗投進來日光,透明的灰塵圍繞光束飛舞,一派平靜。
這是最日常的生活。
在中央城內,他可以選擇不再與異形打交道。
城裡設施齊全,居民自給自足,更有巡邏軍人保護。
不用徒勞奔波,不用擔心異形侵入,他可以生活在這裡。
他要這麽選擇嗎。
方銘五指收攏。
原本他該已經死了,可卻被人硬生生拽了一把,從地底深淵爬了出來。
他如今重新得到機會,這或許是最後一次,選擇權依舊在他手上。
他應該怎麽做。
一時間,腦內湧入了無數畫面。
那日的屋頂,老哥從頂樓墜落。雨聲很大,無比嘈雜。
那座震顫的島嶼,異形在後邊追趕。到處是熊熊燃燒的大火,空氣隻聞得見刺鼻的火藥。
他的親人一個個離去,最後只剩下全楚悠。差一點兒,他連這個人也失去了。
方銘手背繃得愈緊,泛起了青筋。
“我……”
他終於張開口,大約是灰塵迷眼的緣故,眼前變得朦朧,溫熱的液體從臉龐滑落。他卻毫無所覺,繼續著接下來的話。
“我放棄。”
聲音帶上了顫抖,微不可察。
“我會……留在這裡。”
透進房間的日光愈亮。地板有水滴砸落,被染成了深色。
沒有其他人在,因此哪怕回答細若蚊呢,全楚悠也聽清了。
這是他想要的答案。
那些拗口的心靈雞湯,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說出最為合適。
因為嘗試過、掙扎過、陷入過混沌,小銘才會明白,除了他以外,別無選擇。
可是,為什麽會是這種表情。
全楚悠胸前一股異樣的情緒蔓延。
他分明給了足夠的自由,分明是對方自己做出的選擇——分明如此,為什麽要哭。
他探出手,想要拭過方銘臉龐,卻被避開了。他的手懸在半空,靜滯住了一般,少頃垂落。
“你在難過嗎。”全楚悠低眼。
方銘沒有回話。
全楚悠:“我不會逼你。”
“……不。”
良久,方銘終於做出回應。
他掌心蒙住了眼,似在竭力忍耐情緒,但聲音依然不可避免地顫抖。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麽接受這種現實。
老哥的死亡已經過去很久,可他總覺得只要自己還在執著,這件事就沒有徹底定性。
因為心存妄想,所以才會看見老哥的幻影;因為放不下,所以才會一遍遍夢見從前。
可他剛才答應全楚悠的話,相當於給這場漫長的夢畫上一個句點。
——留在這裡,放下仇恨,徹底忘記老哥的死亡。
“我不想,就這麽接受。”
他聲音帶上些哽咽。
一旦他不再追究,就意味著老哥真正不在了。
這份死亡,顯得如此輕如鴻毛。
這時身前力道襲來。他被輕拉入一個懷抱,後腦杓傳來力度,壓著他往前靠去。
身前人下巴抵住他的額間。
“別想了,小銘。”
耳旁傳來低語,像是同樣染上了悲哀。
“不要再想了。”
方銘身體靜止。
他鼻尖抵住身前人的鎖骨,纏了繃帶的脖頸近在咫尺。
他眼睛睜著,眨也不眨。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他接連重複著,環住他的雙臂力道更大。
方銘眼前再度變得模糊,臉龐有溫熱滴落。
“我想要……再見他們一面。”
全楚悠衣領幾乎完全濕了。
他低著眼,目光落在遠處一角。漆黑的眼瞳仿佛沉了淤泥,看不清內裡。
他清晰感受到了。
懷裡的身軀在顫抖,流下的眼淚是溫熱的。不知何處的疼痛轉移到了他身上,要比傷勢更疼。
這份疼痛來自何處,他難以理解。
而他更難理解的是,自己分明實現了目的,卻全然感受不到開心的情緒。
他眼底映著遠處,手臂力道愈大,更緊環住了人。
第69章
秦灝送薛爍離開,中途便與人分開了。他先去給其他委托收了尾,直到日落時分,才慢悠悠回到事務所。
屋內依然十分安靜,推開門,見全楚悠靜坐在沙發側旁,望著沙發方向,一言不發。
他走近以後,才發現方銘躺在沙發上,身上蓋了件衣服,貌似已經熟睡。
他對全楚悠做口型:睡著了?
全楚悠沒有回話,只是看他一眼,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秦灝隨之跟上,待門合上後又問:“情況怎麽樣了。我看他眼睛挺紅的,哭過了?”
全楚悠眉間微蹙。
“別這麽緊張——”
秦灝想去拍人肩,卻被避開。
他倒也不嫌尷尬,順暢收回了手,又道:“對了,你們隊長讓我提醒你一聲,天黑前得歸隊。”
軍部管理嚴苛,光是全楚悠這回能出來待這麽久,也是因為薛爍出馬。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