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軍中還有事務,他沒能待太久。道別的時候,依然沒能聽見方銘聲音。
秦灝出門送他。
離開一段路,薛爍蹙著眉:“以後就拜托你了。”
秦灝走在旁側,揚了揚下巴,表示知道。
“拿錢好辦事。我既然答應你了,肯定會把人顧好。”
“不過,我可沒想到薛大隊長人這麽好。”秦灝笑,“我記得方銘不是你們隊的吧。”
薛爍:“我們畢竟曾在同個軍部。”
秦灝:“就因為這個?”
“……”薛爍隱隱皺了下眉,“他救了我一命。”
如果不是方銘,他或許已跟著自己的隊員死在那座島上。
大概不會有人像方銘那樣,一個人就敢衝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秦灝了然:“看來薛大隊長還是頗有怨言。”
薛爍:“……”
身為軍人,他理所當然認同上級的判斷。當風險與收益不成正比,放棄他們理所應當。
但在那之上,作為一個人,他同樣難以控制心中情緒。
他無言注視著前方,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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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物內。
門合上後,腳步聲漸遠。方銘坐在沙發上,從始至終都沒有半點兒動靜。
茶杯裡的水已經完全冷了。全楚悠見方銘嘴唇有些發白,起身準備給人倒水。
熱茶壺放在了辦公桌上,全楚悠確認裡邊還有溫度後,抓起壺把。水聲汩汩,徐徐注入杯中。
“……抱歉。”
身後傳來微弱的人聲。他回過頭,見方銘微駝著背,五指插入發絲間。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全楚悠微頓,放下了水壺。
“你冷靜些了嗎。”
方銘沒有動靜。
“你只是身體還沒有恢復。”全楚悠走近,彎腰遞來水杯,“會好的。”
茶杯水面微晃,方銘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臉色差得可怕,眼裡布滿紅血絲。
他沒有去接,見狀,全楚悠將水杯放回桌面。
“你需要休息。”
方銘嘴唇乾裂:“我不想。”
一旦閉眼,他又會看見那些畫面。
他總夢見從前,可無論過程再怎麽幸福,最後都只有一個結局。
他身處黑暗之中,找不到離開的路。
膝上力道傳來,方銘看去,見是全楚悠手掌落了上去。
“那麽,你有什麽想做的?”
全楚悠問他。
“……想做的?”方銘重複。
“嗯,這之後的打算。”
全楚悠聲音溫和,“如果你不想待在這裡,我可以帶你走。”
“……”
方銘喃喃,“去哪兒?”
全楚悠微笑:“任何地方。”
方銘並沒有什麽想法,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再一次沉默。
“小銘。”他又聽見身旁人問,“還要去獵殺異形嗎。”
獵殺。
當聽見這一詞,方銘身體忽地繃緊。
那是身體本能在排斥。
因為他已清楚明白一件事:那並非獵殺,而是送死。
因老哥的死亡,他帶著憤怒、悲傷,以及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負面情緒,幾乎是衝動之下定下了這一目標。
他想要找一個發泄口,想要把這些帶走他家人的怪物一個個乾掉,完全沒有到考慮後果。
以至於,差點兒連全楚悠也消失了。
他或許不想再這麽做。
“那麽,要放棄嗎。”
方銘再聽見了聲音。
他抬起眼,看向全楚悠,對方注視著他。
“放棄復仇,我們可以繼續自己的生活。”
方銘愣住。
放棄……?
這是要他徹底忘記老哥的死亡,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這麽平淡生活下去?
“小銘,你得明白一件事。”
全楚悠繼續著話。
“你的家人救下你,絕對不是為了讓你復仇。放下仇恨,也不代表你拋下他們。”
“不代表……”
方銘無意識重複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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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發白,聲音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
“那我還能做些什麽。”
“什麽也不用做。”全楚悠聲音很輕。
“就像我剛才說的,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方銘低下眼,五指依然緊緊捂住腦袋。
半晌,低喃發出聲音。
“我不能就這麽活著。”
全楚悠:“為什麽。”
“他們死了——”
頭部深處再次傳來劇痛,染血的畫面一張張閃過。方銘像是無法支撐,手肘抵住了膝蓋。
“我沒辦法,我怎麽能就這麽活著。”
全楚悠沒再開口了。
外邊雲彩微移,有日光透進。室內終於不再那麽昏暗。
暖光映上全楚悠蒼白的面龐,他靜靜注視著人。少頃,手覆上人的後背。
“我知道了。”
“那麽小銘,我們就繼續吧。”
“直到你滿意為止。無論多少次,我都會陪你。”
方銘聽見了全楚悠的話,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對方那消失的右瞳。
宛如空蕩蕩的黑洞,直直盯著他,像是要將他的心臟也一同挖空。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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