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這個意思!”他一把抓住它的長毛。
“沒有嗎?”那雙眼睛湊的很近,近到鼻息也拂在他的臉上。
李南落忽然害怕起來,怕的卻不是阿夜對他怎麽樣,而是怕就此之後,這大妖再也不管他了。
它本來也不欠他什麽,說是契約,也並不能束縛它的來去。
要是阿夜一心要走,他沒有任何留下它的辦法。
“我不怕你,阿夜。”他攥緊長毛的手慢慢松開。
“沒有就好。你要記得,在妖物裡,只能相信我一個,其他的妖怪無論對你善還是惡,都不能相信,只有我是不會害你的。”它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頭髮,就像為幼獸舔毛那樣。
他從未被它這樣安慰過,只能點頭,摸著妖物的毛發,手指在長毛裡穿梭著,低低加了一句,“我只怕你不管我了。”
說的很輕,也不知道阿夜有沒有聽清,夜行遊女卻已經不耐煩了。
她從未被人如此無視過自己的存在,拍了拍翅膀,轉過一支長長的鳥喙,變成了姑獲鳥的模樣。
“我可是吃了人類的孩子呢。”姑獲鳥仿佛是有意挑釁,再一次重複,“身為人類,你不生氣,你不害怕嗎?”
李南落沉吟片刻,擱在阿夜背上的雙拳漸漸收緊,“無論我有什麽想法,我現在沒有處置你的能力。”
他看著她。
“我不能讓阿夜取你性命,因為它不是我的仆從,我也不能讓近衛捉拿你,因為我還需要你的幫助,所以我會記下今日所見所知,記住你這個妖物,和你今天讓我感受的恐懼——”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回來讓你得到應受的懲罰。”
他語聲淡淡,看她的時候,眼神裡有一種執著的、絕然的光,看的夜行遊女沒來由的一陣心驚,眼前分明只是個少年不具備任何力量的普通少年,一定是自己糊塗了,才會感受到威脅。
一行人穿過樹林,與大內近衛捉迷藏似的繞著路,逐漸往山頂接近。
天色也漸漸變亮,夜行遊女終於停了下來,“到了,這裡就是另一條出路。”
她指著山的另一面,阿夜探出身去,風裡吹來山谷的氣息。
它深吸了口氣,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這就是最後一條路?”
“不錯,這就是最後一條路,就看你們敢不敢走。”夜行遊女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往前走這條路,還是退後,面對那隊獵人呢?”
李南落能從阿夜的反應裡,感覺出這條路並不好走,他翻身落地,往下查看,“這究竟是什麽地方?”會讓兩個妖物都不敢輕忽。
阿夜沒有回答,夜行遊女停在枝頭,也沒有回答。
他們都看著山的另一邊,那是一個峽谷,像被外力劈開那樣,中間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兩邊岩石高聳,山壁陡峭,峽谷之間,山風呼嘯。
秋色已濃,感受到凜冬的寒意,在山腳之下,大內近衛首領葉墨槿望著手裡的地圖,手指在上頭敲了幾下,做了決定。
“把山下的人都撤了,在山頭集合,我看他們會翻過山去。”他的聲音和風一樣冷。
“翻山?”管風往山頭眺望。
“山的那頭是條死路,這村子的位置就與那落雁峽相鄰,誰都知道,落雁峽連鳥都飛不過去,常年刮風,地上寸草不生,水都沒有一滴,能穿過落雁峽的,也只有那些妖物,要是人類,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要是他們以為自己能呢?”葉墨槿望向山頭。
在面對絕境的時候,再不可能走的路,都會成為腳下的路。
李南落確實選擇通往峽谷,他不想正面與大內近衛交手,真的交戰,阿夜能不能勝過二十多個高手暫且不論,他首先就會成為一個累贅。
他不想面對大內近衛,也不想再聽一遍強加於他的罪名。
所以他選擇了逃走,聽來有些可恥,不是相國府二公子該有的作為,但自那一夜過後,他已不是相國府的二公子了,更別說什麽顧忌顏面。
翻山,山頭背後便是峽谷。出了峽谷,就能擺脫近衛。
“人類總是那麽自大,以為自己是萬物之主,為什麽沒有想過世上萬物皆有靈呢?”一隻比尋常猛獸體型更大的如同虎豹的動物,在躍下峭壁的時候這麽說。
“愚蠢的人類啊。”它從高處落到一塊延伸出的岩石上,以這句話作為結尾。
李南落已經聽它說了許多次,“阿夜你到底多大年紀了,有時候還真像老爺子呢,不斷的重複這句話。”
他是認真的這麽認為的,所以阿夜也分外的生氣,“我們妖的壽命本就比人類漫長數百年,什麽老爺子,你嫌我是個老妖怪?嫌我嘮叨?”
“小東西!別以為我對你另眼相看你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它身子一扭,在峭壁懸崖之間騰挪的身體將背上的少年甩了下去。
初冬連陽光都是清冷,清淡的日光照在峽谷峭壁上,突起的岩石被照射的如同一支支豎的筆直的長矛。
李南落本來騎在它的背上,只要閉上眼睛,縮起身子,埋入那長長的絨毛裡,便絲毫察覺不到在這峭壁之間的騰挪。
陡然被甩了出去,他眼前一花,景物一轉天旋地轉,他的頭衝著尖銳的岩石旁那深不可測的峽谷裡直衝而去。
忍住破口而出的驚叫,他下意識伸手去抓身邊掠過的樹枝和岩石絕壁,手指在岩石上抓出刺耳的聲響,指甲斷裂,留下幾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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