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能聽見這樣的話,當下就笑得眯起了那雙貓兒眼。
趙崇雲卻連裝出來的笑都難以為繼,眼底晦澀難辨,“侯爺敢在大庭廣眾下這麽說,可見我這位太傅當真入了你的眼。”
到了這時候,還想將李南落拖下水去,結交別國官員,還私相授受,要是尋常君王,豈能就此罷休,說不得就要查問一番。
李南落卻並不擔心魏吳央怪罪,他身上這些事已經是一團亂麻,和夜蒼穹的關系又算得了什麽,“他已經不是你的太傅了,再早幾年還得叫我一聲主子,我該謝太子殿下這些年照顧了我妖。”
他越是淡然,趙崇雲越是難捱心裡的不甘,這時候夜蒼穹偏像是故意的,還要湊上來,“如今我也可以叫你主子的,幾聲都行。”
他對著李南落笑語溫存,那種親近熟稔,好似旁人完全無法加入,趙崇雲眼裡的夜蒼穹從來沒有露出過這副模樣,分明他才到華胥國的時候,見了李南落也還不是這個樣子。
怎麽短短時日,一切都變了呢?
趙崇雲氣恨難平,把一切都歸罪於李南落,李南落隻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恨所怨,可世事如此。
“太子殿下,在夏棲國想必你要的都能得到,你是天之驕子,視一切為理所當然,可這裡是華胥,不是你的夏棲,夜蒼穹是個妖物,你視其為利器,就要有為利器所傷的準備,他不是你能駕馭的,你也不用再想了。”
這是李南落第一次對趙崇雲說出這麽多話,他這番話也都是他的心聲,只是趙崇雲絕不會感謝他這番肺腑之言,只會更加記恨,但李南落已毫不在意。
看也沒看趙崇雲發青的臉色,他拉著夜蒼穹回了轎子裡,即便百姓圍觀,縱使巡城司那幾人聞言神色變幻,他也全是一臉漠然。
“今日這是怎麽了?”夜蒼穹在轎中坐下,眼睛裡閃爍著笑意,“主子這是承認我了?”
“你要是真當我是主子,以前就不會對我做出那些事來,欺我年少無知,誘我心裡隻想著你。”李南落很少這麽直接,夜蒼穹眼前又是一亮。
見他歡喜模樣,李南落轉頭看著轎子外面,看著趙崇雲一行人逐漸遠去,撇了下嘴角,“我已經不是的逃犯了,那時我什麽都沒有,如今堂堂侯爺,要是還被人覬覦自己鍾愛之人,而不表明立場,豈非叫人以為我好欺。”
世上之事,總是如此,欺善怕惡,他經歷的難道還少?往日不過是和夜蒼穹之間心結未了,如今他這驕傲無比的大妖,為了哄他高興都願意做到那樣地步,夜蒼穹甘心在下,他豈能沒有表示。
兩人心意相通,李南落說了這幾句,夜蒼穹就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隻一點小小犧牲,便換來李南落如此交心,他覺得簡直值得不得了。
一場風波很快過去,李南落將趙崇雲拋到腦後,街市上也恢復了原先的熱鬧。
冬至才過,還在休沐的日子裡,連國君魏吳央也不能上朝,文武百官趁著這日子,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去,拜訪上官的,籠絡下官的,家裡要是有事,坐在家中不出門,只要在朝中還說得上話,便還有車馬和孝敬冰炭的上門。
相國府在望,李南落錯開了冬至之日,方才過去,他不是有意,但是在旁人眼中,多少也算是有些不合禮數。
朝中未必全是看他順眼的,想必私下還有人說他忘祖,可當年相國府血案發生之時,分明也正是這位東野侯被當作凶手之時,蒙了冤屈,流亡數載,要誰來看,這棟宅子在李南落心裡必定也是塊傷痛,不想回憶那時的痛,也在情理之中。
李南落並不顧忌別人怎麽說,他不祭祖,並不是因為李佑不是生父,相反,正因為李佑不是生身之父,卻因他而死,他心中愧疚,反倒不知該如何面對。
真相來得太快,快到他應接不暇,毫無準備,若不整理好心情,確定往後的路怎麽走,他就為了做給人看而來舊宅祭祀祖先,這才是對逝者不敬。
重回相國府,竟還是阿玲前來迎接,李南落有些意外,看了夜蒼穹一眼。
第191章 阿玲
“是我讓她來打掃的, 既然她已經打掃了這些年,也不差這些時候,你不來住, 可宅子不能久空著, 不好好打理,便要荒廢的。”這是夜蒼穹從沈寒三那裡學來的。
沈寒三與李佑有故, 本就見不得這麽一個大宅子如此荒涼衰敗下去, 很是教了夜蒼穹一通, 說起來還是一套一套的。
要拔了牆間雜草,壞了的瓦面要修整更換,排水的溝渠也要叫人通一通, 那些落葉枯枝都要盡數撿去,這還不夠, 要是有落了灰的牆面, 還要叫人刷上一層……
夜蒼穹也真的受教,妖物的世界裡可從來沒有這些道理, 一一記下了,便讓阿玲定期過來,一樣樣打理,一個人做不了的事, 花錢請人來做, 總能安排得好。
說是打掃, 不吝於小修一遍, 林林總總的事兒,這些不是阿玲一個人能乾得了的活, 便叫她做個總管,管那些乾活的, 雖是個女子,可手裡捏著工錢,那些乾活的俱是出力氣的漢子,身在相國府舊宅,就算再愚鈍也知道這裡的人不可得罪,同樣的,便也不敢得罪阿玲,都聽話得很。
於是當李南落突然回到相國府舊宅前,便看到那朱漆大門又被重新上了顏色,在冬日裡火紅的好像燒起來,在眼底留下一片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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