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在犯人身上劃出幾道傷口,再把人五花大綁吊進海裡,繩子提上來的時候,就只剩一副血肉模糊的骨架了。只要有一滴血落進海裡,鯊魚能在千裡外的地方捕捉到你的血肉,它們的鼻子比得上森林裡一百頭狼。”
艾格把諸如此類的故事當成類似於添飯加衣的囉嗦聽,伊登卻伸長脖子,又是懼怕又是好奇。
“無論在哪艘船上,受傷流血都是大忌,第一時間務必要來找船醫包扎。”
醫生給繃帶打好結。
“船員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有的來自信仰邪惡的地方,有的來自神秘的部落,你不知道他們掌握著怎樣的巫術。船上沒有藥草毒物、沒有動物牛羊,缺乏祭祀材料,詛咒往往都與鮮血相關,有的海盜甚至能通過你的血液來控制你為他們殺人作惡,你可能會突然全身生瘡、吐血暴斃,也可能一會兒怕冷裹上冬衣、一會兒又熱得脫光衣服,白天畏光、晚上怕黑——”
“你是醫生,不是巫師。”
艾格見他越說越誇張,難以忍受地敲了敲他的藥箱。
“你該用疫病來解釋這些。”
“疫病……”醫生所有動作都停了下來。
窗邊的伊登也緊張起來。
老人皺起眉,那飽經風霜的手來回摩挲著藥箱邊緣。
“唉……疫病。就是因為這個,你們更加需要小心,離下一次停靠還得有半個月,我寧願發生在這艘船上的死亡是因為什麽巫術詛咒……”
愁緒爬上他前額皺紋,眼看著老人又要重複“你們不該上船”這個話題,艾格再次敲了敲他的藥箱。
“我們上船後也聽到了。疫病,詳細說說?”
“對!疫病!”伊登附和。
醫生收拾起藥箱,神思不屬。
“這也是我被邀請上船的主要原因……”
第08章
起先死亡的是潘多拉號上一任船醫。
那是在大船來到堪斯特島的七天前,年過半百的船醫遵循慣例,每周一次去檢查奴隸艙,就像陸地上的醫生偶爾會去檢查羔羊群的健康那樣。
回到自己的艙室,船醫還沒來得及交待奴隸艙的情況,就在幾個船員面前抽搐倒地。等事務長趕到的時候,他雙眼已經渙散,張嘴只能流出口水,半天就徹底沒了氣息。
潘多拉號因此亮了一整晚的煤油燈。
沒人把船醫死亡的原因往疫病上想,他看上去更像中毒,也可能是因為不為人知的舊疾,畢竟他年紀不輕。事務長再三排查了船醫的飲食,沒有找出任何被下毒的跡象。
直到第二起死亡的發生,那是個給奴隸艙管飯的普通船員,一樣的從奴隸艙回來,一樣的死亡過程。事務長派人檢查了他的屍體,確認了他和船醫擁有一樣的死狀:面色發青,嘴唇乾裂,胸口生出了蔓延到脖子的瘡斑。
很快地,他們檢查了死者都接觸過的那間奴隸艙,在層層惡臭裡找出了兩具奴隸屍體。
奴隸們擁有比船醫和船員更可怖的死狀——他們全身都長滿了塊狀瘡斑,皮膚像是一塊塊枯萎的樹皮,伸出來的細瘦手指活似一截風乾的枯枝。
沒人知道他們已經死去多少天,奴隸艙總是那樣,奴隸們皮膚挨著皮膚、傷口挨著傷口擁擠在一起,如同一兜被網住的半死魚群。在這樣的艙室裡,無人會去注意躺在地上的軀體是睡著還是死亡,也無人會去分辨惡臭是因為潰爛的傷、糞便、還是屍體。
隨後兩天,又有三個奴隸以同樣的死狀成為了屍體。
潘多拉號在短短五天之內失去了一名船醫、一個船員和一百枚金幣——一名牙齒健康、手腳完整的男性.奴隸價值整整二十金幣。
言語不通,事務長派出去的船員在奴隸艙拷問半天,勉強獲得了幾個通用語單詞,一名奴隸臨死時開了口,面孔僵直卻瘋狂想要咧開嘴角的樣子讓在場船員噩夢連連:“瘟疫……那是瘟疫。”他死於同樣的疾病。
“……可能是當地人才知曉的某種疫病,那些地方盛產香料、奇花異草以及聞所未聞的疾病,我再多一百歲的年齡,也不敢說自己能認出全世界的病狀。”
巴耐醫生語氣壓抑。
“就在昨天晚上,船上又多了一個因為打開了奴隸艙而死去的人,我看著他失去呼吸,卻壓根找不到挽救他生命的辦法。”
“我也見過他死前接觸的那兩名奴隸,他們被視作危險病源,事務長命令船員將他們扔下了船……盡管我已經再三說明,那兩名奴隸身上的瘡斑只是普通的擦傷結痂。”
“然而說實話,我沒法保證,我甚至確認不了這個疫病是靠什麽傳播,不像血液、不像皮膚接觸,似乎打開奴隸艙,就有可能被死神選中一樣,最可怕的結果是……它通過呼吸。”
我們見過那兩名奴隸被扔下海的樣子……伊登想說,但醫生的話讓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像每一次遇到難解病情那樣,醫生陷入憂慮:“……他們認定了死亡來源是奴隸艙,要我說,奴隸艙很危險,其他地方也稱不上安全。這種時候,最妥當的安排應該是停下這艘船的行程,找個教會整頓一段時間。”
“但——唉……這是艘載滿香料、想在夏季來臨前趕到貿易區的商船,那一百多名奴隸幾乎是這次航程利潤的一半,伯倫船長的意思是,他已損失很多,這艘船必須繼續航行,他會在沿途一些港口把存活的奴隸盡快出售,唉……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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