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重新扯過它堅硬如武器的尾巴,倒拎起來,一路把它拖到了大副指定的船艙。
第10章
潘多拉號有了一個足以蓋過疫病陰影的話題,甲板上,輪舵旁,艙室的角落,人人都將傍晚時的撈捕描述得繪聲繪色,從下網、銀鮭魚的出現,到人魚的每一個彈動和眨眼。
那條來自海洋的奇異生物被放進了儲水艙,水槽灌滿海水,大小足以躺下三個成年男人,對於長長的魚尾來說卻仍顯逼仄。似乎是因為受傷才被撈捕上岸的人魚沉在水底,魚尾悄無聲息,黑發幽幽漂浮,圍觀船員來來去去,覺得那水槽安靜得活似一口棺材。
當天晚上,從藥物中醒來的伯倫船長前前後後看了人魚好幾趟。事務長也疏散了人群,走出他的房間,站在裝有漆黑魚尾的水槽前震驚難言。
船長和事務長出現了意見分歧,像船上爭吵的兩方人馬那樣。
人魚的傳說從古至今,遍布海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聽聞。船員各執一詞,一部分人認為它伴隨幸運的銀鮭魚而來,是潘多拉號神奇的際遇。另一部份人認為船上已經出現了令人崩潰的疫病,隨之而來的人魚代表災厄和不祥。
巴耐醫生在船長室旁觀了潘多拉號兩位掌事者的爭吵,回來告訴艾格兩人。
“船長希望它好好待在潘多拉號,他要把人魚帶去帕斯頓港最大的商市,帶去貴族庭院,帶去王庭中心,讓所有人都看看潘多拉號獲得的這條珍奇異獸。”
“事務長卻焦慮不安,他認為宰殺也好,放生也好,或者在下一個港口販賣,這條尾巴漆黑的志怪生物必須消失在潘多拉號上。”
爭論的結局船員們都能看到,人魚所在的艙室如同每一個值錢的貨艙那樣,掛上了一把沉重銅鎖,幾名看守貨艙的船員被調配到了那間水艙。
而巴耐醫生趁著船長與事務長不歡而散,開口提到了船上兩名小船員和他的鄰居關系。
他告知船長,在小島診所裡,他們曾是兩個經驗豐富的醫療助手,以自己手腳老弱、偶爾需要他們幫助為由,請求船長給他們指派一個輕松的活計,以便他能隨時招喚他們,有意模糊了他們原先在船上並無合法差事的事實。
他沒有請求讓他們直接成為船醫助手,只因比起泯於眾人的普通船員,船醫身旁的助手過於顯眼,很容易走進事務長的視線。
船長的命令是他們唯一能越過事務長的途徑。僅僅是調遣兩名小船員,船長未將這種小事與事務長商量。在人手充足的潘多拉號上,不管是哪個崗位,缺兩個新手都壞不了事。
管理貨艙的水手長直接領走了他們。
“鑰匙,接著。”
頭戴棕色氈帽的圓臉男人將一把銅製鑰匙拋向伊登。
伊登慌亂一抓,隻抓到一把空氣。從地上撿起鑰匙,他躊躇了一會兒,走過去把鑰匙遞給艾格。
艾格掛好自己的吊床,扯了扯繩子確保結實,隨手接過鑰匙,放進褲子口袋。
這是一間位於甲板之下的艙室,頂上擁有一個能望見夜空的通風口,連接著出入的爬梯,潮濕夜風從上方湧進來,四個吊床各自不近不遠地懸著,角落裡堆著酒桶和索具。相連的廁所剛剛用煮沸的酒液清潔完畢,裡面傳來濃鬱的酒氣,和一點點薄荷牙粉的味道。
“這是個不錯的活兒,坐在那裡聊聊天,喝喝酒,冬天日曬的滋味像女人的被窩。一般來說,看守貨艙這種好事可不會留給新人。”
圓臉男人爬上艾格對面的吊床。他叫凱裡,因為同艙室的船員接觸過橫死於疫病的屍體,深覺晦氣,剛剛換到了這個新艙室。
巧合的是,他還和他們有過一面之緣,在那個他們剛剛爬上船的早上。
“誰叫你們有一個好鄰居呢,一位船醫鄰居。”
凱裡把自己摔進吊床。
“那老頭能夠請求到船長親自的安排,上一任船醫可沒有這麽大的面子。”
“我聽人說,你們那小島一座教堂都沒有,窮得連海鳥都不樂意在岸邊歇腳,卻能出來一個本事不錯的船醫,真稀奇。”
他嘴上這麽說著,神色卻興致缺缺,他懶得連人人都好奇的船尾儲水艙都沒去多看一眼。
“不過我現在看到什麽都不會驚訝了,還有什麽事情能嚇唬到潘多拉號上的水手呢?除非我們的船醫老頭能像水艙裡那東西一樣,長出一條魚尾巴。”
艾格和伊登借著船長口令,混入了貨艙看守者的隊伍。
像凱裡所說,這是個不錯的活兒,輕松,安全,不需要與太多人打交道。
這原本是個不錯的活兒,如果沒有恰巧被調配去看守人魚所在的水艙,輪到的還是夜崗。
伊登面色發苦,自小長在海邊,誰還沒聽過點關於人魚的傳說呢。他就是從小被人魚的故事嚇唬到大的,他所知的故事裡,人魚嘴藏獠牙,邪惡血腥,吃男人吃女人,還吃小孩,尤其喜歡吃他這種個高體壯的年輕人。
更何況,那條活生生的人魚還看了他一眼,漫長的一眼!
“如果我們的船醫長出一條魚尾巴。”他順著凱裡的話想象,“如果是醫生的樣子……那至少看上去會慈祥一點,不那麽可怕。”
“嘿。”凱裡笑了,“‘人魚邪惡派’,和克裡森一樣。”
克裡森便是他們另一個室友了,那天早上遇見的三人之一,那個覺得他倆面孔陌生的棕皮膚高個子,現在他們成為了睡覺時翻個身都能看見彼此面孔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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