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森林裡再尋常不過的一種祭祀, 沒人會想到這種祭祀會招來一隻神秘動物。”
“起先, 我們以為吸引那種動物的僅僅是人類的鮮血,巫師們已經發現——那種由鮮血聯結、會產生詛咒的色.欲和它們平常食用的色.欲是完全不同的,就像……”他思索了一瞬,“就像人類的食物有味道的差別。”
“如果說尋常的色.欲是寡淡無味的,那麽,那種會令詛咒生效的色.欲對於它們來說,也許就是無上美味。”
“獸類最激烈的欲求不過就是一口食物而已, 不是嗎?逮著機會, 它們將嗅著血腥過來, 把每一個人都變成香料樹。為此我們納悶了很久, 要知道, 照森林裡祭祀的頻率和習慣,我們走過的地方早該遍地都是香料樹了, 遇到的樹精也不該僅有那麽兩三隻。”
然而事實上,哪怕這種詛咒在森林裡稱得上常見,那也僅僅是相對大海而言。
神秘動物至今仍是人們口中的傳說。
“後來我們發現,強大的咒術總是伴隨著各種各樣的禁忌與條件, 這種法則同樣適用於一條志怪動物——詛咒的能力對它們來說,也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無所顧忌, 甚至……每一隻志怪動物從誕生到死亡,僅僅只能施展一場那樣的詛咒。”
巫師盯著手上的樹枝,回想的模樣讓人相信每一句話都是親眼見證。
“它們也並非拿到鮮血就能施展詛咒,大多數咒術往往會需要一個儀式。”
“而那一場祭祀裡,把它們招來的除了鮮血,確實還有另一種東西。”巫師告訴他,“那是祭司對祝福的祈求。”
艾格看著他:“祝福。”
“沒錯,祝福。”
巫師重複這本該寓意美好的字眼,語氣裡卻有著和道出“詛咒”時如出一轍的顧慮。
他說起那場祭祀:“老祭司背叛了那一場祭祀——疾病纏身,半隻腳踏進棺材,他或許已經失去了信仰,又或許被衰老和病痛折磨得不得不求助信仰。他捧著所有人的鮮血,念出的禱詞卻不是村子的風調雨順,而是自己的長命百歲……我猜哪怕是信仰最堅定的時候,那祭司也不曾幻想過這樣一種結果——”
“有隻樹精拿走了所有人的鮮血,接著,它通過鮮血詛咒了整個村子,也通過鮮血祝福了那個老祭司——他的祈求成功了。”
“村子裡的人變成了一片香料樹,唯獨他重獲新生、長命百歲了。”
艾格與巫師對視。
隔著半個屋子與透窗的日光,彼此的聲音無比清晰。
“這是詛咒能換來的東西。”他說。
“這是詛咒能換來的東西。”雷格巴肯定著。
卻好像希望這個事實還有懷疑的余地,“我們發現了這個秘密……緊接著又有幾個巫師察覺到了這個秘密,這……足以引起瘋狂的秘密——”
“也許那種動物身上最強大的不只是詛咒的能力。也許在詛咒一群人的同時,它們還會祝福一個人。也許人類變成一株香料樹的同時……那種能讓老者重獲新生、讓病者頑疾自愈、讓一具血肉之軀超越自然之力的巫術……也是存在的。”
“那確實像一場祭祀。”他陷入回憶,“沒有神明,沒有惡魔,有且僅有一隻志怪動物的祭祀——人類向那種動物獻出鮮血,獻出那些被詛咒的生命,獻出那些人最尋常不過一口色.欲……”
“……可以換得一個降臨己身的祝福。”
他停下了話音。
又似乎還有無數未竟之言留在這句話裡,一雙眼睛往窗邊身影投去了注視。
那是輕易就能讀懂的未竟之言。
一個傳說中的、超越自然之力的祝福——天平的一端是那樣一個祝福,另一端是無數人的生命。大概只有在最老套的童話故事裡,人性的天平才從來不會搖擺傾斜。
如果知道了這個秘密,如果有那麽一個機會擺在眼前——事實是追尋鮮血與那種動物的腳步再也沒有停歇。
巫師沉默的注視裡,窗邊人的眼睛已經從屋內移向了窗外,不再是傾聽的樣子。
他像是再平靜不過地接受了這個秘密,接受了這場詛咒背後可能存在的一個圖謀。
這場詛咒背後有多少圖謀?
一個祝福。艾格望著窗外一隻來回踱步的海鷗,感到這秘密的冗長和陳舊,像千篇一律的童話故事那千篇一律的反面。
一個祝福。一頓美餐。財富與權利。一種能帶來財富與權利的武器。這世上有多少張嘴巴就有多少種欲求,如果將那些欲求一一探究,那注定是一個乏味的、費時的、永遠重複的過程。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對這個秘密發表任何看法。
雷格巴同樣沒再繼續談論這個秘密,他想告知也並非是這個隱秘本身。
“……無論如何,你幸存了下來。有人從一場詛咒裡幸存了。”他加重了語氣,“所以,對於那個巫師和那條動物來說,這場交易還沒結束——它的詛咒還沒完成,他的祝福也沒完全獲得。”
一整座島嶼的詛咒,降臨於那樣一個家族的詛咒,多少時間?多少籌謀?古老島嶼覆滅的全貌不得而知,唯有經驗在告訴巫師,獸類不會放過嘴邊的每一口食物,準備了這場詛咒的人也不會輕易放棄那個祝福,事情也許就差一步——卻還沒有結束。
“也許海上遠比想象中的危險……如果有那麽一些人在尋找幸存者,他們的目的不會只是寶藏,也不會只是幸存者的徹底滅亡……詛咒就在你的身上,你知道他們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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