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鞭子抽他的臉和背,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然後脫了他的衣服,讓他站在及腰深的池水裡。
他們說要給他一點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逃跑。
他被丟進被燒了一半的屋子裡,穿著帶血跡的單衣,睡在泥土與灰塵裡。
漫長的夜晚裡,時聲想著小時候母親給他講的故事。
帝國子民信仰女神,母親說,女神會保佑所有勇敢的孩子。
“聲聲,要做勇敢的孩子哦。”
果然是因為自己不夠勇敢,所以無法逃出去。
沒關系,至少哥哥……哥哥一定平安。
時聲顫抖著想,抱著頭希望自己能快點入睡,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可他沒有等到噩夢醒來。
他被蠻橫地抓起來,拖進狹窄擁擠的車廂。
那些人罵罵咧咧,說逃走的小兔崽子一定會報警,他們要快一些轉移。
轉移,去更人跡罕至的地方。
時聲終於生出了遲來的勇氣,一口咬住那人的手。
趁人吃痛松手,時聲手腳並用地爬到車廂門邊。
可用力推開門,凜冽的寒風和兩側快速倒退的景色讓時聲下意識停住了手。
“跑啊,繼續啊。”車上的人哈哈大笑,“有本事你就跳啊!”
時聲真的跳了。
他滾落在泥土裡,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什麽也顧不上,一邊喊著救命一邊往能看見光亮的方向跑去。
後面的人氣急敗壞地追上來,時聲恐懼到極點,只能不斷往前跑。
他們在漆黑的山路上追逐,眼看著時聲就要被追上。
極度驚懼之下,他好像聽見了汽車的聲音。
遠遠的,有隱隱的車燈光越來越近。
從這個方向來的,只能是他們的同夥。
彼時還是孩子的時聲,下意識地做了一個舉動——
電光火石之間,他飛速撿起腳邊的石頭,用力朝那輛車砸去!
刺耳的刹車聲中,時聲再也忘記了對高處的恐懼,順著旁邊的山坡滾落下去。
而在他身後,以那輛車的司機的視角,並不知道時聲扔過來的是什麽,隻下意識打方向盤急急躲過直面而來的黑影。
車與人撞到一起,將追時聲的那人撞飛了出去。
時聲趴在山坡下,害怕,疼痛,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同夥的痛呼聲和謾罵聲響了很久。
漫長到時聲根本分辨不出的時間裡,時聲只知道自己要躲在夜色裡,不能發出聲響被他們發現。
不知過了多久,時聲在極度緊張下進入了失溫狀態。
他已經無法思考了。
一直到有人在哭著喊他的名字,他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哥……”
可是,他好像喊不出任何聲音。
*
那一晚,起了一場山火。
一切證據都被燒毀。
時聲在首都的醫院裡醒來,他傷得很嚴重,大部分時間在昏迷,醒來後也不說話。
由於事情發生在別的地區,負責偵查的並不是首都警視廳。
並且,由於沒有證據、也沒有抓到罪犯,當地的警員甚至並沒有將這件事上報到首都。
時父花了許多時間和人力去查,一切卻指向了他無法招惹的利益集團。
真相盤根錯節地流入了陰影中。
時父無法給兩個年幼的兒子解釋,為什麽他無法找到壞人,幫時聲報仇。
孩子的世界,不應該有這樣複雜的東西。
他們只能極力隱瞞一切,隱瞞兩個孩子曾經失蹤。
甚至連時聲在醫院的搶救記錄,都被時父找關系抹掉了。
不能讓外人知道那晚他們抓到的小孩是時聲和時意。
“沒有辦法,首要任務是活著。”時父緊緊抓著妻子的手,“你明白嗎?”
時母只能哭泣,哀痛她年幼的孩子所受的非人的苦難。
從那之後,時聲便再也說不了話了。
其實家人都以為是他不願意開口,只有他自己知道,即使用盡全力,他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開始整日地做噩夢,無聲地哭醒。
時意每晚抱著時聲入睡,又在半夜被做噩夢的弟弟一起吵醒。
“沒關系,真的已經過去了。”他哭著緊緊抱住弟弟,“對不起,聲聲,對不起,已經沒事了……”
可是時聲忘不了。
忘不了被拉走,變得不成人形的小孩。
忘不了被抓回去時,那些人身上難聞的味道。
忘不了圍在自己身邊的黑影,和抽在臉上的鞭子。
忘不了自己扔出去的石頭,導致了一輛車的損毀,和一個人的死亡。
噩夢中驚醒的時候,他流著淚艱難地在時意的手心裡寫:
“哥哥,我,殺了,人。”
“我是,殺人,犯。”
“你不是!”時意哭著安慰他,“那是壞人,不是你殺的,他本來就該死。”
可是時聲無法從恐懼中脫身,噩夢折磨著他,讓往日活潑的男孩一日日地沉默下來。
與此同時,他患上了驚厥的毛病。
他總是毫無預兆地開始頭痛、抽搐,找不出任何可以治愈與預防的方法。
時意一刻也不離地陪著時聲,也沒有看見弟弟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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