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時聲就明白了這個“好心人”所說的是什麽意思。
也知道,他們在街邊看到的廣告並不是一個巧合。
——他們遇到的,是通過拐賣,將孩童改造成“畸形人”的人販子。
畸形秀屬於獵奇藝術的一種,原本在帝國的法律中是被允許納入馬戲團進行演出的。
畢竟,那些天生畸形的人也需要生存。
可在遠離首都的區域,某些灰色地帶,已經滋養了許多黑色產業。
天生獵奇的存在哪有那麽多,人們早就厭倦日複一日重複的演出。
於是背後的利益集團開始誘拐健康的小孩,只要有那個創意和技術,他們能創造源源不絕的、一個更比一個新奇的畸形人。
不聽話的,就打斷手腳,割掉舌頭。
時聲看見的小孩裡,很多就是這樣,已經不再健全。
時意拉著他就跑,但十一歲的孩子哪裡是成年人的對手。
或許是看他們長得實在漂亮,那些人沒有立刻拉他們去“改造”。
大約是還在設計屬於他們的“外觀”,又大約是要先想辦法讓他們乖乖聽話。
那些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日子裡,時聲和時意餓著肚子,被咒罵、被毆打、被威脅、被誘騙。
他們是勇敢的孩子,不屈服,但也沒對抗。
他們要想法辦法逃出去。
手環早已被收走,他們無法向外界求救,只能靠自己尋找逃跑的機會。
“哥哥。”時聲躲在角落,緊緊拉著時意的手,“他們會把我們變成什麽樣?”
時意也用力拉住他,“不會的,我們想想辦法……”
兩兄弟觀察了很多天,還算幸運地找到了同盟。
這群孩子裡也有和他們一樣剛被拐過來不久的,也不死心地想逃跑。
其中一個高些的小Alpha,他說自己叫阿洛。
另一個是個瘦瘦的Beta,他不怎麽說話,阿洛叫他啞巴。
四個小孩結成了逃跑聯盟。
而某個夜晚,還真的叫他們找到了機會。
那天,一個剛被拉去“改造”的小孩在痛苦中爆發出了劇烈的反抗,撞倒了油瓶,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火。
阿洛趁機帶他們逃跑。
他們似乎很幸運,一路跑出了大門,可很快就有巡邏人的聲音傳來,他們根本無法從大路逃跑。
“去後山!”阿洛轉身就跑。
時意拉著時聲,身後的小啞巴被石頭絆倒,摔倒在地上。
時聲扶起他,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後山跑。
“沒、沒有路了。”
他們在盡頭停下,面前已經沒有了被人踩出來的可以行走的小路。
只有一個近乎於90度的陡坡。
漆黑的夜色下,他們根本看不見下面的情景。
“跳下去!”阿洛說,“我確定這裡能出山。”
說完,他就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黑夜裡傳來阿洛的痛呼聲,大約是真的很陡、很高的坡。
時聲有恐高症。
時意緊緊拉住他的手,安慰:“別怕,我們一起跳。”
時聲點點頭,可腳剛邁出去,又猶豫著收了回來。
時意見狀放開他的手:“沒事,那我先下去,我在下面接住你。”
“磨蹭什麽!他們要追上來了!”阿洛的聲音有些生氣地從下面傳來,“我不管你們了!”
隨後便再也聽不見了,大約是先走了。
時意不再猶豫,鼓起勇氣跳了下去。
劇烈的疼痛從腳踝蔓延全身,他也顧不上,用力張開手。
“聲聲,快下來!”
可時聲的手腳軟得不聽自己的使喚。
“聲聲,快點!”
哥哥的催促帶著急切,甚至好像快哭了。
身後一聲怒吼嚇得時聲一抖。
那些人真的追上來了!
時聲再也顧不上心裡的恐懼,閉上眼用力往下跳——
然而,一股力氣將他用力推向了後方。
時聲還來不及驚叫,就被一隻手抓住了。
“跑啊,再跑啊?”狠毒的聲音和惡心的氣息噴灑在頭頂,時聲用力掙扎,雙腳沒有章法地亂踢。
可是沒有用,他輕易就被帶走。
看著跳下來的小啞巴,上方還傳來時聲的驚叫,時意想也不想就要抓著土坡爬回去。
“你瘋了嗎?”早應該跑了的阿洛卻衝過來拖住了他,“快走!”
“我弟弟還在上面!”
時意瘋狂掙扎著。
“你跑回去有什麽用,不如先出去找人!”阿洛丟下這一句,用完僅剩的好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時意轉過頭,那個小啞巴早已沒了蹤影。
回去救弟弟,還是出去搬救兵?
阿洛會幫他們報警嗎?會帶人回來救他們嗎?
時意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
沒有任何人可以信任。
巨大的驚懼之下,時意做了一個後悔數年的決定。
即使後來,所有人都安慰他,他做了當時最正確的決定。
可他仍然長久地後悔,後悔沒有回去陪弟弟一起受折磨。
至少他回去的話,時聲不會獨自被扔進絕望的恐懼裡。
*
因為逃跑,加上又是唯一被抓回來的,時聲成了那些人的出氣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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