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瘦弱的影子從縫隙那頭膽怯地探出來。
影子靜默了許久,門又緩緩關上了。
*
時聲反反覆複地做著夢,他甚至無法分清自己到底在哪裡,是否其實並沒有逃出那場噩夢。
有人與他一窗之隔,被拖進了深淵裡。
有很漂亮的孩子,笑著跟他說話。
下一秒,那個孩子的身體消失了,一顆漂亮的頭顱生長在狹窄美麗的花瓶裡。
[你快跑呀,不跑,就變成我這樣吧!]
[聲聲!逃!]
[快跳啊,聲聲!]
時聲想尖叫。
可是一股力氣掐住了他的脖子,臉像被灼燒一般疼。
不,不只是臉,好像有人不斷用東西抽打著他的後背、脖頸甚至臉頰。
他疼得放聲大哭——可是不行!
不能發出聲音,那會是死路一條!
哥哥……
[聲聲!]
“聲聲!”
時聲猛地睜開眼,急促地大口呼吸。
恐懼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聲聲……”
時聲猛地轉過頭。
門那頭,有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聲聲,你在睡嗎?沒有的話開下門好嗎?”
“我是哥哥呀,哥哥回來看你了!”
……哥哥。
是真實的,哥哥的聲音。
“聲聲?我們一起吃點東西好不好?”
這道聲音,如童年時的每一次一樣,是時聲唯一的溫暖。
他下意識下了床,小心地挪到門口。
“聲聲?”
……不。
強烈的驚懼感猛然襲向時聲。
他知道那是哥哥。
他知道那是除了伊萊恩之外,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
最關心他的人。
可是。
可是——
即使哥哥來救他,也從不代表,他逃出了那場噩夢。
*
即使是十歲那年經歷了被埋在屍山裡,時聲在那之後也依然是個活潑開朗的孩子。
因為伊萊恩的眸子太像溫暖的朝陽了,能將所有血腥的經歷美化成珍貴的回憶。
時家那時也很和睦美好,兩個孩子都聰明,表現出了很強的天賦。
直到一年後。
拒後來的時意哭著說,那天他只是因為在網上看到了圖片,所以拉著時聲和他一起去別的星球看星海。
他們那一年已經是可以獨立購買星船票的年紀。
於是兩兄弟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手拉手上了能空間跳躍的星船。
只是粗心大意的時意在買票時出了錯,被手環提醒下車時也沒注意核實,總之就是陰差陽錯帶著時聲到了一個陌生的區域。
發現下錯站後他查了一下,到能看星海的景區的星船票已經沒有了。
隻好先找地方住下。
可是他們未成年,許多酒店都拒絕了他們的入住。
“要不去警視廳吧?”時聲建議,“他們不會拒絕小孩子的。”
時意連忙搖頭:“不行,那他們肯定會聯系爸爸媽媽。”
時聲“唔”一聲,也有些煩惱。
路邊有人將兩個孩子的話聽進了耳裡,好心地收留他們。
時聲和時意在首都被保護得太好了,即使母親時常說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走。
但時聲看見那人的衣服上有一個熟悉的花紋。
“那個救我的哥哥,就是伊萊恩,你還記得嗎?”他小聲地對時意說,“他的軍裝上也是這個圖案,這個人和伊萊恩肯定是一個軍團的!”
“軍人?”時意狐疑地看看前面的大人,“可是他穿的是T恤,這也是軍裝嗎?”
時聲也有些懷疑:“應該是吧?軍人夏天也要穿衣服啊。”
貴族家庭裡長大的小男孩們並不知道,廉價的服飾製作廠們有時能無知地生產任何圖案。
好心人說帶他們去有熱水和食物的地方暫住,那裡也有很多小朋友。
“可能是福利院。”時意小聲猜測,“走丟的孩子有的也會被帶到那裡,這很好,只要我們待到明天再買票離開就好了。”
時聲從小就聽哥哥的話,聞言乖乖點了點頭。
他們路過破舊的街道,信號不太好的立體投影斷斷續續播放著五花八門的廣告。
時聲的目光被一個奇異的畫面吸引。
玻璃展櫃裡,巨大的漂亮花瓶上,生長著一顆美麗的頭顱。
那好像是個人,可又實在不像,哪裡有人的身體是一個花瓶呢?
可他能睜眼,甚至能說話,旁邊的人遞來水杯,他還能含住吸管表演喝水。
時聲想讓哥哥看一眼,剛叫住時意,立體投影的畫面又變了。
兩兄弟都驚奇地睜大了眼。
畫面裡漂亮的面龐換了人,換成了和他們一樣的一對兄弟,不,準備地說不是“一對”,因為那兩顆頭顱下,只有一個身體。
機械的電子聲不斷播放著廣告語——
“不思議的畸形秀,傳承千年的古老傳說,為您帶來前所未有的視覺盛宴……”
從沒有出過首都的男孩們看呆了。
“好看嗎?”好心人發現他們停下的腳步,笑眯眯地問。
他粗糙的手一左一右牽起兩兄弟,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氣將二人牽走。
“一會兒會有更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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