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火氣真大,我又沒惹到你什麽。”中年人整理好衣服勸道:“你們有余錢就趕緊走吧,好多行商的都折了現銀逃難去了。”
顏煜疑惑道:“那你為什麽不走?”
“走?我八十歲的老娘臥床根本起不來,妻子將要臨盆,七八個夥計等著吃飯呢,都是孤兒從小就在這乾活,我怎麽走?”
中年人歎氣抹了把臉:“現在,有權的能想辦法搞到糧食,無權有錢的早離開雍州了,剩下的不是拖家帶口離不開,就是盤纏都沒有只能等死的。”
“朝廷的賑災糧很快就到了。”裴諝眼眸堅定,“只需再等幾日。”
“哼,扯吧,幾日又幾日,我看小皇帝壓根兒都不知道雍州的情況。”
裴諝搖頭神色認真:“他知道,他已經派了股肱之臣親自護送賑災糧和錢款,也傳命附近州縣開倉放糧救濟雍州,只需在等幾日。”
“你又不是皇帝,怎麽知道?”中年人忍住沒翻白眼。
“我從都城而來,親眼看到、親耳聽到。”
裴諝望著長街盡頭,視線穿過一片片的哭號和哀求祈禱。
“皇帝說....他失職,對不起雍州的百姓。”
顏煜怔了怔,看向裴諝,在那雙眼睛中他真的看到了自責和悲憫。
他想,裴諝實在是個矛盾的人。
無情,有情。
殺人不眨人的同時卻又悲天憫人。
他不理解,他低頭獻降,他和他的臣子也應是恆國的子民,為什麽裴諝不能一視同仁,要以這種方式對待他。
“但願如此吧。”中年人眼中多了些期望,“我也只能將我未出世孩子的性命寄托在我們的皇帝身上了。”
裴諝微微頷首:“我想他不會再讓你們失望。”
他看回顧府,門口施粥的是一位穿著樸素的女子,身邊跟著幾個隨從一起忙活。
“那都是顧家的人?”
“當然了。”
“為何只有他們在施粥放糧?”
“哼。”中年人又哼了一聲。“災情剛開始的幾天,顧太守組織城中富商一起放糧施粥,可也就兩日,那些富商就都不幹了。”
中年人越說越氣:“媽的,你們以為顧府還有糧?那都是顧太守典當東西花錢跟那些個富商買的,那幾個富商和那個狗官蛇鼠一窩。”
“狗官?”
中年人立時捂住嘴左右看看松了口氣:“小點聲,別說這個,你們就當沒聽到。”
“哎。”中年人想到什麽趕緊解釋,“可不是說顧太守,我們顧太守是個頂頂好的好官,是真正為百姓著想的,可惜處處被壓一頭。”
中年人指著施粥的女子:“看,那位就是顧夫人,人長得漂亮不說,還是菩薩心腸,跟顧太守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嗯。”裴諝眼睛掃了一圈,“緣何不見顧太守?可是在署衙?”
“去城外看田了,這些時日,這夫妻倆一個悶頭去研究除蝗蟲的方法,一個在城中施粥,忙得很。”
裴諝點點頭:“顧長明...韓讓,走,我們去見見顧太守。”
“是。”
三人剛走幾步,街上突然衝出一群官兵來,圍在了施粥的棚子前。
“那是雍州府的兵嗎?”來者看著不善,顏煜有些擔憂。
一陣騷亂,素衣女子竟被官兵壓出了粥棚。
“重光哥哥,他們要抓顧夫人!”顏煜捏緊裴諝的手,“怎麽辦啊?”
人群也因官兵的舉動騷亂起來。
“憑什麽抓人!”
“夫人!”
“快去找太守大人!”
“顧夫人犯了什麽事!”
一群人圍著官兵不讓他們帶人走。
“你們無緣無故抓人還有王法嗎!”
“狗官!快放開顧夫人!”
一個官兵拔刀擋在人群前,其余官兵也都跟著拔出了刀。
“都閉嘴!誰再上前仔細自己的腦袋!”
見到白刃,百姓都嚇得閉了嘴不敢再攔著。
“怎麽辦重光哥哥?”顏煜見不得這麽善良的人受難,急得不行。
裴諝也是義憤填膺,思索片刻與顏煜交代道:“可記得回去的路?立刻回客棧找陳任。”
頓了下他補道:“記得把藥喝了。”
猜到對方想做什麽,顏煜點點頭,松開手往客棧的方向返回。
裴諝注視了會顏煜的背影,放下心走過去擋住官兵的路。
“什麽人!滾開別擋道!”
韓讓差點兒拔刀,被裴諝抬手擋住:“退下,不得上前。”
“我想問問顧夫人犯了哪條律法?你們一無文書二無署令便當街抓人,尊得又是哪條律法?”
“律法?”領頭的官兵上來懟了裴諝肩膀一拳,“老子就是律法!”
裴諝蹙起眉並未發作。
“放肆!”韓讓則忍無可忍拔刀上前,“你們想死不成!”
“呦呵!”領頭的官兵笑笑,“跟老子講放肆?老子一會就告訴你們,你們犯了哪條律法!一起帶走!”
“敢!”
“韓讓,退下。”
“公子!他們欺人太甚!”
裴諝給韓讓遞了個眼神,韓讓會意不甘願地收回了刀。
領頭的官兵笑道:“這就對了,記著點民不與官鬥,帶走!”
一人身邊上來兩個官兵,壓著兩人一起往署衙走,入署衙便被送到地牢中看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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