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聲連綿不斷。
像是在剁肉……可又沒有那麽清脆。
像是在拍肉,但隱約有能聽到些不太對勁的雜音。
甘棠被那聲音打斷後身上立刻起了一層白毛汗,而也就是在他這麽一愣神的功夫,於槐已經自顧自敲定了時間地點,然後一個骨碌翻窗跳到了院子裡,就這麽不管不顧地走了。
“於槐——”
甘棠趴在窗口喊了他好幾聲,沒人應。
最後他也只能氣悶地坐回床上,無可奈何。
*
而甘棠的外婆,這次一直在外面耽擱到天黑才回家。
老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還是這次幫忙料理那什勞子“借肉”十分勞累。總之當她推開門回到家的時候,甘棠被外婆那格外灰敗鐵青的臉色嚇了一跳。
“外婆?你怎麽了?”
甘棠有點心慌,連忙倒了一壺茶,想給外婆送過去。
然而,甘棠剛想往外婆那邊走,就聽到老人喊了一聲:“哎呀,莫過來莫過來——”
外婆急急喊停了甘棠,自己還往後退了兩步。
“我身上髒得很,別搞髒了你。”
頓了頓,老人嘶啞地開口解釋道。
鄉裡人不愛用瓦數高的燈泡,刺眼,又怕費電,加上鄉下房子都建得層高高,這時候就算是點著燈,房間裡的光也是黃黃暗暗的。襯得外婆那張臉就像是核桃一般,滿是皺紋,又木又硬,像是一張古怪的面具。
“乖崽你把茶放在哪裡就好咯,外婆去換身衣服就出來喝茶。”
甘棠:“……哦。”
甘棠看得分明,外婆額角上似乎還有一根筋微微凸了起來,正在鼓鼓地跳。
他有點心慌。
正準備再問問,外婆已經晃悠著身子,忙不迭地躲進了房間。
等老人再出來,卻並沒有換上居家服,而是披上了一件紅彤彤怪裡怪氣的袍子。
而且,她也沒有喝甘棠的茶,看了眼時間,外婆臉色微微一變,直接就開始往外走。
臨走前還不忘絮絮叨叨,翻來覆去說的卻都是同一件事,都是讓甘棠晚上不要出去,隻待在自己家就好。
而外婆自己,則解釋說今天一整晚上怕是都得留在張二叔家。
“……要幫忙處理一些事情。”
老人說得含糊。
可甘棠一猜就能猜得到,外婆現在是在忙“借肉”的事情。
但那兩個字對於她來說就像是燙嘴一般,跟甘棠說起來時,總是會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個詞。
甘棠眨了眨眼:“外婆你要在外面一晚上?身體受得住嗎?”他問,頓了頓,補充道,“要不,我也去跟著一起去算了啊,我也能幫忙——”
話還沒有說完,外婆已經急急忙忙地搖頭。
“又不是什麽好事。”
老人臉色緊繃,飛快地嘀咕了一句。
一直到甘棠允諾一定會乖乖聽話老實待在家裡。老人這才顫顫巍巍地出了門。
甘棠站在她身後,看著她有些佝僂的背影,秀氣的眉頭也蹙得更緊了些。
真的……很奇怪。
他心想。
甘棠本來是真心不想去看那個所謂的“借肉”,但是看到外婆這個樣子,少年心中騰然湧起了一股說不出來有的擔心。
可能於槐的話還真沒說錯……他確實得跟上去看看。
*
又過了好幾個小時。張二叔家那邊傳來的動靜,變得更大了些。
那並不是人聲鼎沸類的吵鬧,而是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在統一的沉默中做事時,發出來的簌簌聲響。
到了晚上十二點多,甘棠的窗口再一次被於槐敲響了。
“他們準備走了。我們也要跟上。”
男生抬起頭看著窗內纖細蒼白的少年,咧了咧嘴,一臉興奮地說道。
“嗯。”
甘棠點了點頭。
只是他一出門就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
白天走路回家的時候,甘棠已經覺得村子裡有點怪怪的。而現在,在夜色的籠罩下,這座他已經住了好幾天的封井村,似乎變得異常的陌生,以及,詭異。
村子裡一片寂靜。
但人卻並不少。
甘棠躲在牆後面往路上看了一眼,發現影影綽綽的村民各自帶著鬼面具已經拍成了一條蜿蜒的長隊,在一片死寂中慢慢朝著村外走去。
如果說,“借肉”真的是什麽傳統民俗儀式的話……這個儀式未免也有些太安靜了。
甘棠忍不住在心底犯起了嘀咕。
沒有鑼鼓喧天,沒有鞭炮,沒有任何聲響動靜。
在隊伍中倒是有幾個人抬了一口小小的箱子,甘棠想到傍晚那些人殺的雞,覺得那裡頭裝的應該就是用來進行儀式的祭品。
出了村,荒蕪寂靜的感覺就變得更加強烈了。
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大概是因為村裡的人年紀都在那了,走得很小心。夜風吹過漆黑的樹叢,傳來了沙沙的聲響。氣溫有些低,地上便騰起了潮絲絲的水汽,仿佛能透過皮膚一直鑽到骨髓裡去。
主要隊伍裡的許多人都舉了手電筒來打,倒是能把路照得很清楚,但是遠遠綴在這一行人後面的甘棠他們就有些辛苦了。浸透了夜露的山路有些難走,滑溜溜的。但對於甘棠來說,最讓人害怕的還是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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